對面馬路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正在垃圾桶里翻廢品。
要說沒有落差，那肯定是假的。
當初剛知道家里出事時，他也覺得天塌下來一般，尤其是面對網絡和現實中各種冷嘲熱諷，根本不敢相信。
仿佛忽然知道，原來二十多年來順風順水的人生，皆是因為他的家境。而在別人眼中，自己不過是個面目可憎的二世祖。
他也一度懷疑過人生，想一走了之。後來勉強冷靜下來，然後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到底是誰？難道真的是別人口中的那個一無是處的紈褲？
直到得知她沒有離開實驗室，他才終于確定，自己絕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
能讓她這樣的女孩不放棄的人，必然有著過人長處和無限可能。
他丟失的信心，終于慢慢找了回來。
葉玫見他半晌不說話，用手肘戳了戳他︰“問你話呢？”
秦墨笑著斜乜她一眼，指了指旁邊的路邊攤，又指向對面快要走遠的拾荒老人，道︰“你看這些人不都是靠自己努力討生活，我並不比他們天生高貴，卻比他們生活得更容易，有什麼好抱怨的。”他頓了頓，又說，“其實接受自己是個普通人的事實後，什麼事兒都不算事兒了。作為普通人還能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為了夢想奮斗，並且還算順利地走到了這里，其實已經很幸運了。”
“哇哦！”葉玫望著他笑道，“秦少爺一下改走謙遜務實路線，讓我有點不習慣啊。”
秦墨歪頭對上她夜燈下閃閃發亮的黑眸，挑眉笑道︰“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我成熟了很多？”
葉玫點點頭，道︰“好像是有那麼一點。”
秦墨道︰“那你知道我是因為誰變成熟的嗎？”
葉玫知道他要說什麼，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低頭繼續和涼皮奮斗。
秦墨卻繼續道︰“當然是因為我們小葉學霸，因為愛情使人奮進。”
葉玫嗤了一聲︰“這又是你追求我的套路？”
秦墨笑︰“被你看出來了？有沒有覺得很感動？”
“好感動哦。”葉玫故意假惺惺道， “感動之余，還確定你的臉皮厚度與日俱增。”
她原本覺得他畢竟是個傲氣的人，沒想到挑明之後，竟然走的是這種直白主動的風格。
不過想想也是，他這人本就是有一說一的坦蕩性子，從來沒有半點曲曲折折的小心思。
秦墨不以為意道︰“烈女怕纏郎，追求喜歡的人，那就得臉皮厚才行。”
葉玫看了看他，失笑道︰“你不覺得這種場合下，咱倆一嘴蒜味說這些，很好笑嗎？”
秦墨道︰“有什麼好笑的？等以後我有了兩個司機八個助理，出門不是勞斯拉斯就是邁巴赫的時候，再想起今天咱倆坐在路邊吃六塊錢一份的涼皮，憶苦思甜，多浪漫？”
葉玫難得露出一抹壞笑，戲謔道︰“不會八個助理，還都是長腿高個大美女吧！”
正夾起最後一開口涼皮送入口中的秦墨，差點被嗆到︰“你說你怎麼盡煞風景。”
“難道不是戳中了你暗搓搓的小心思？”
秦墨義正言辭道︰“開什麼玩笑？我這麼一瀟灑多金的才俊，到時候就是香餑餑唐僧肉，當然不能讓女人隨便靠近我。”
葉玫嘆了口氣道︰“果然剛剛的謙遜只是錯覺。”
秦墨朝她挪過去一點，低聲問︰“哎，等咱們賺錢後你想要什麼？”
葉玫想了想，笑道︰“我跟大部分人的想法沒什麼差別，無非是能過上優渥體面的生活。你這樣一說，我現在忽然好期望公司上市。我也想體會一下兩個司機八個助理的感覺。”
秦墨︰“會有那一天的。”
葉玫︰“你這麼有信心？”
“當然，而且我還很確定，到了那一天，咱們早已經結婚了。”
葉玫抬手捶了他一拳︰“滾！”
秦墨笑著接過她手中的飯盒，滾到旁邊的垃圾桶扔掉，回頭笑道︰“走吧，未來的秦太太。”
葉玫到底被他鬧了個大紅臉，跳下台階，作勢要去踹他。
秦墨溜得賊快，到了酒店電梯，才被她給逮住︰“再胡說八道，把你的號碼牌收回了。”
秦墨像是沒長骨頭一般，慵懶地靠在電梯壁，見她紅著臉背過自己，以為是因為自己的輕浮而生氣，直起身摸摸鼻子，試探問︰“生氣了？”
葉玫不搭理他。
兩人住在四樓，電梯門一開，她就快速走了出去。
秦墨追上去，笑問︰“哎，真生氣了？”
葉玫仍舊不搭理，走到房門口刷卡。
秦墨想趁機跟在她身後擠進去，被她一個敏捷閃身，將他擋在門外，隔著一道窄小的縫，皮笑肉不笑對他道︰“本來想讓你插個隊排在前面的，但鑒于你今晚過于輕浮的表現，現在的你已經被打入隊伍末尾了。”
“不是吧？”秦墨故作大驚，“我說的是實話，又沒說你現在是秦太太。”
葉玫訕笑兩聲，毫不留情地將門關上。
秦墨摸了摸鼻子，在門口怔愣了會兒，正要轉身回房，原本闔上的門又從里面打開︰“進來吧？”
“……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葉玫白他一眼，指了指屋內桌上一個小蛋糕︰“你腦子里少想點有的沒的。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秦墨愣了下，好笑道︰“不是，你竟然記得我生日？”
若不是今天早上父母打過電話，他自己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知道了也沒在意，忙了一天，哪還有心思想著生日怎麼過。
剛剛和她一塊在街邊吃涼皮，已經算是特別的生日體驗。
葉玫道︰“去年你生日不是一起吃過飯麼？我記性很好，當然記得。”
秦墨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那根戴了一年的紅繩，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小桌上那個小蛋糕，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個，但比起往年任何一個大蛋糕，都要來得驚喜。
他問︰“你什麼時候買的蛋糕？”
葉玫道︰“中午在網上訂的，讓酒店簽收的。”她拿起一根蠟燭插在小蛋糕上，用打火機點燃，“雖然看著有點湊合，但出差在外，將就一下。二十五歲也算是人生的分水嶺，過來許個願吧。”
操，要不要讓人這麼感動！
秦墨舒了口氣，胸口像是被人攥住一般，又酸又軟，眼眶忍不住有點發熱。
他走過去，將孤零零的蠟燭吹滅，閉上眼楮許下最近最大的願望。
葉玫看了看他認真的模樣，將蛋糕分成兩份，一份大的遞給他，一份給自己。
秦墨睜開雙眼，一雙眸子如寒星般灼灼看著她，拿起蛋糕狠狠塞了一口，一字一句道︰“小葉學霸，我他媽要愛死了你！”
事實證明，愛死也沒用，等他吃完蛋糕，還是被葉玫毫不留情地趕回了自己房間，並且繼續拿著愛的號碼牌排隊。
***
作者有話要說︰
臉皮厚有臉皮厚的好處啊∼∼
第七十章
秦墨從記事起， 他的每個生日都過得很隆重，家人精心準備的生日宴，高檔蛋糕店定制的生日蛋糕， 各種來自父母長輩的名貴禮物。
曾經的他， 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二十五歲生日，會在舟車勞頓的出差中度過。沒有生日宴大蛋糕和名貴禮物，甚至晚餐還吃的是路邊攤六塊錢的涼皮。
然而，令他更沒想到的是， 就在他以為象征人生分水嶺的二十五歲生日， 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度過時，葉玫竟然給了他這樣一個驚喜。
一天下來， 刻意忽略的失落和悵然，因為這個小小的蛋糕悉數煙消雲散。
被趕回自己房間後，他洗了澡懶洋洋躺在床上準備睡覺時， 又發覺林凱風和江臨兩個二百五竟然一人給他發了一個二百五的生日紅包。
他收下紅包後， 不忘在群里將兩人怒噴一頓，然後喜滋滋地睡了過去。
二十五歲的生日，完美謝幕。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雖然這趟工廠考察之行， 不算太順利，但兩個人也算漲了不少經驗，回到公司後，開始重新做評估， 然後繼續和工廠那邊討價還價各種周旋。
除了工作， 秦墨依舊每日跑一趟醫院。好在父親身體日漸好轉，如今已經可以正常行走。
初夏傍晚的陽光， 舒適宜人，他陪著父親散了會兒步後， 見老人家微微有些喘氣，便扶著人在長椅坐下。
“我現在也沒什麼事，你媽天天在醫院呢，你要是工作忙，不用每天都過來。”秦樹仁緩了會兒，溫和地開口。
秦墨道︰“開車三四十分鐘就到，又沒多遠。”
秦樹仁悵然地嘆了口氣道︰“以前我和你媽工作忙，陪你時間不多，現在又要扯你後腿，我們真是對不起你。”
秦墨失笑︰“老爸你說什麼呢？長這麼大我要什麼你給什麼，想做什麼你們都支持，給我最大的自由。這麼好的父母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嗎？”
秦樹仁道︰“以後爸爸是沒辦法再護著你，遇到再大的困難，都得自己邁過去。”
秦墨不以為意道︰“以前老子罩兒子，以後兒子罩老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我不會讓老爸你失望的。”
秦樹仁道︰“其實爸爸一直對你沒什麼要求，就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秦墨︰“我現在挺開心的。”
秦樹仁想了想，又說︰“你媽說你喜歡你們團隊那個小葉是嗎？”
秦墨點點頭︰“嗯。”
秦樹仁︰“雖然我只見過一次，但看得出那是個好姑娘，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瞎鬧了。”
秦墨覷向老父親︰“我這次很認真的，雖然還沒追到人，但已經打定主意要娶她給你做兒媳婦了。”
秦樹仁愕然皺眉︰“還沒追到？”他原本以為是兒子還沒對人表白，沒想到是還沒追到。竟然也有他家大少爺追不到的姑娘。
秦墨攤攤手，倒是不以為意道︰“沒事，已經排上隊了，遲早會被我追到的。”
秦樹仁嘆了口氣，拍拍兒子的肩膀，一言難盡道︰“那你加油吧。”
“加什麼油？以前總不把感情當回事，現在活該他吃點癟，不然不知道感情的珍貴。他要一直追不到小葉，我都高興。”端著一盆洗好的水果走來的薛青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秦墨啐了一聲，道︰“薛女士，有你這麼對親兒子的麼？”
薛青道︰“誰叫我之前提醒你不要玩得太過火你不听的？現在網上一堆你前女友名單和風流事跡，我要是小葉也信不過你，那麼多好男人不找，憑什麼要跟你一個花花公子在一起？”
秦墨胸口被親媽扎得千瘡百孔，撇撇嘴起身道︰“行了，你陪爸爸，我回去了。”
薛青擺擺手︰“走吧走吧，好好表現。我可不想有一天小葉被人追走，你跑到我和你爸面前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