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寂坐在漆紅漆的欄桿上看著下邊,也不擔心掉下去,因為她輕飄飄的,又沒有實體,又被“自己”牽扯著,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被動地去看、去听。
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下一次的機會去看,因此她看的很認真,即便快醋死了,也要繼續看下去。
衛初宴離開的時候,惹了一點禍事,她將一個人撞到了,或者說那人把她撞到了,那人提著半斤肥肉、走得很快,衛初宴又剛剛轉身打算離開,便沒能躲開他,結果便是,人都沒事,但肉灑了,是臊子,灑了一地,和上了土,那人拉著衛初宴要她陪。
趙寂在欄桿上看著,不明白為何衛初宴為何躲不過,她應當是敏銳的、她是絕品的乾陽君,即便沒習武,也應該很厲害才是。
難道夢里,連這個都變了嗎?趙寂想到先前她還要靠給人說故事來掙錢,一個絕品的乾陽君,會這樣嗎?
應當是不會的。
不是絕品便不是絕品吧,她有時反倒希望衛初宴不是絕品呢,她有些吃不消衛初宴。
衛初宴看起來很溫和,文文弱弱的模樣,那大漢欺的就是她這點,明明撞上了,兩人都有錯,那人卻將錯全推到了衛初宴身上,嚷嚷著要她賠肉。周圍有人看不下去,他們是喜歡這個總有好故事給他們解悶、又客氣又斯文的女子的,但所謂自家人不管他家事,這些人剛幫著說了幾句話,那大漢就跑過來要揪著他們一起賠,這下誰還敢繼續幫忙呢?大家都躲得遠遠的了。
衛初宴看了眼那地上的肥肉,摸了摸自己干癟的錢袋,有心將這事消了,卻無力去承擔那肉錢。她到長安已有些時日,身上帶的銀錢早已花完了,卻還未入職,她和家中關系又僵了,也不能再回去和家里人要,不得已,只得每日來這講幾個故事賺些飯錢。
其實她唱歌更好听,可是那是伶人做的事情,她不能做。其實她的字也寫得好,可是文人賣字無異于賣自己的骨頭,她做不到那個,否則也不至于如此潦倒。
他的手在摸哪里!
趙寂死死盯著那大漢抓在衛初宴腕子上的手,十分想將那爪子給砍了,她又轉頭看向“自己”,恨道︰“你不是也很喜歡她麼?還專程從宮內出來听她講故事。那為何你不幫她呢?她的日子過的這般差,你真的不心疼嗎?”
可是那個趙寂听不到,她仍然坐在那里,巍然不動的模樣,甚至還端起了被侍從檢查過好幾遍的茶水,飲了一口茶。
她的眼神是十足的薄涼,困難的時候誰沒有過呢?她見過比這困難千百倍的人、經歷過和那些人同樣的絕望,若是這麼一件小小的事情她也要去管,她就不是趙寂了。
趙寂和另一個趙寂各自想著事情的時候,衛初宴將錢袋上的一顆珍珠扯了下來︰“這位朋友,這珍珠成色雖不是十足好,但也足夠換幾斤肥肉了,若是你願意,且隨我去一趟當鋪,我將這珍珠當了,還你的肉錢。”
趙寂在上邊看著,雖然生氣于衛初宴要如此委曲求全,但也滿意于她還沒犯傻將一顆珍珠都賠給那大漢。
那大漢卻有些不依不饒︰“這珍珠......勉勉強強吧,你將這東西給我,我便當你賠償了我了,還去什麼當鋪!平白多費我些工夫!”
衛初宴忍了忍,同他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這珍珠換你半斤肉是虧的,我也不是個好欺的,你若執意如此,我便要和你重新論一論方才的理了,你說是我撞的你,可是誰看見了?你走路那樣急,又不看路,不妨問問大家,他們也許看到是你撞到的我也說不定呢?你的肉是掉了不假,可我肩膀也青了,若我賠你的肉,你是否也該賠我藥錢呢?”
那大漢見這人文縐縐地開始講道理,一時蠻橫起來,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惡狠狠道︰“爺還就說是你撞的我,你到底賠我不賠?不賠,你就別想走!”
趙寂的手抓在了欄桿上,又從欄桿穿了過去,她的身後,一直顯得很平靜的那個趙寂也忽然皺了皺眉。
“主上,需要我們去處理一下嗎?”立刻便有侍衛問了。
趙寂轉著茶杯,看那茶水漩成一個小渦,緩緩地搖了搖頭。
她是無意間發現這個講故事的人的,听這人講了故事以後,她當夜總會睡得好些,因此有時間便會出宮听一听,但,她不是很願意和旁人有多余的牽扯。
衛初宴被那大漢抓得生疼,也終于斂了笑,不知使了什麼方法,從他手上掙開了,反而捏住了他的手腕,平平淡淡的,那大漢卻痛得哀嚎起來。
衛初宴又立刻地放開了他。她是被廢了資質的人,雖然後來補上了一些,但平日里能不外露便不會外露,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要錢,便隨我去當鋪走一趟,你若不要,我便走了。”
她壓著氣又說了一聲,那大漢卻不敢要了,這種人本來便是欺軟怕硬的,被她那麼一弄,他連自己的肉錢都不敢要了,灰溜溜地走了。
這時其他人才重新圍上來,一個個都義憤填膺的了。
二樓,兩個趙寂將方才的一切都收在了眼里,趙寂自己是不覺得意外的,而夢里的趙寂卻挑起了眉,說了句︰“有些意思”。
趙寂又如臨大敵地盯住了“她”,場景便在此時再次轉換,趙寂跟著那個自己,看過了唐棠赴邊、看過了衛初宴入仕,看過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眼神也漸漸深邃起來。
又一年。
趙寂終于被扯進寢宮里,看到了“她”和衛初宴之間,糾纏的開始。
趙寂捂住了眼楮,耳邊卻還有聲音在回蕩。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是趙寂先看到衛初宴的。
衛初宴不知道。
然後,現在奶寂是知道了。
更的晚了點,但是看看字數,你們會原諒我的。
以後還是晚一點,八點半左右見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衛卿
甜膩而誘人的, “她”的;壓抑而清冷的, 衛初宴的。那些聲音一點不漏地傳入趙寂的耳中, 令她混亂地閉上了眼楮, 又捂住了耳朵,可她還清楚地知道正發生著什麼。
無論如何躲也躲不開!她又干脆睜開了眼、也不再捂住耳朵,怔然看著正“忙著”的那兩人。
心中一時又酸又苦,十分想上去把衛初宴揪過來, 又想把那個趙寂打一頓,還想連著衛初宴一塊兒打,總之雖然做不了什麼事情,但是心中已閃現了一萬種與衛初宴算賬的方法。
跟著“她”那麼久, 趙寂看著“她”從只是對衛初宴感興趣到喜歡上衛初宴, 看著“她”隨著接觸越深而越發難以在衛初宴面前維持平靜, 又看著“她”所喝的藥從一碗增加到後來的三碗,看著“她”在無數個發情期中苦苦地忍耐,直到秘密為“她”調養身子的醫中聖手冒著被賜死的危險勸諫道, “她”若是再這般下去, 身子會崩壞, 絕平資質會淪為下品, 同時還會面臨許許多多的病痛。
趙寂知道,“她”沒有選擇了。
不,“她”還是做了選擇的,“她”為自己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她”總是這樣的, 不願受丁點的委屈。
趙寂終于地看到了這樣的場景,那里,那張熟悉的龍床上正纏在一塊的那兩人,一個是她“自己”,一個是她的衛初宴,兩人對她而言,都是都是那般的熟悉。她覺得自己是痛的,但是她的內心又隱約有一種聲音在問她︰你痛些什麼呢?那個和衛初宴在一起的人,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靡靡之音仍然在響著,趙寂痛苦地後退了許多步,一直到她能離開的極限,而床上的人仍然在糾纏,仍然在她的視線中。
是她嗎?這個人也是趙寂,可是這人明明只是夢里的人,明明她並未經歷過這個人所經歷過的,那麼,她們真的算是一個人嗎?
趙寂想說不是,可是若說不是,好似也不對,她們就是同一個人啊,只是經歷不同而已。
而且隨著她的做夢,她的所看、所想好似也都與夢中的人重合在了一處,她從前只是想知道衛初宴究竟做了個什麼樣子的夢、想知道衛初宴夢里的那團火焰是什麼樣子的,可是她接觸越深,卻越發現,好像她無法與這個趙寂分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