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錄《平凡的一天》時,他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還提前跟韓思博他們打過招呼。結果後來被告知睡覺時安分得很,整個晚上連翻身都沒幾次。
想來應該是跟別人睡一塊兒時潛意識地會收斂一點,因此他也不怎麼擔心會把連棣擠下床的問題,睡前裹著被子跟他放松地聊天。
連棣還坐在床頭對著筆記本敲敲打打,不時瞥他兩眼,似乎是在處理遺留的工作。
冼子玉除了演戲是科班出身,對其他的行業都知之甚少。倒是客串過兩次富家公子哥,但都是那種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他私心里以為富二代大概都是這樣。
直到見了連棣才知道自己目光短淺。這世界上多得是優秀又努力的人,他對這種人懷著種天然的敬畏。叨叨了半天發現好像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在說,“我是不是話太多了?這樣會打擾你嗎?”
“沒關系。”
連棣想也沒想地回答道,“繼續說,我很喜歡听。”
于是冼子玉放心地繼續叨叨,完全沒懷疑過這會不會只安撫他的客套話。從西堡路28號牆角的冰花說到劇組盒飯里的紅燒肉,“對了,說要帶你去看青團的。好幾次了都沒去成……過幾天就是十五了,你有時間吧?這次我一定帶你去。”
“好。”
漸漸地,他聊得眼楮都睜不開了,還在堅持不懈地小聲叨叨,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夢囈似的,听得人心里好笑。
連棣卻很喜歡這樣的氛圍,听得心里舒適極了。
從前都是他在說,冼子玉听的。
冼子玉什麼都愛听。市井中民間藝人的雜耍,茶樓里說書老頭的笑話,甚至是樹葉和雲朵的形狀,花木和青草的香氣,恨不得把路邊的泥巴什麼顏色都給他描述一遍。
一開始時是完成任務一樣,絞盡腦汁地多找些可以述說的地方。他因為這樣的“任務”要尋找講故事的素材,對身邊的處處風景都要比往常更上心些,反而意外地捕捉到平日里不曾留意過的景色。
原來一朵花,在早晨和傍晚的香氣是不同的。一片雲,從不同的地方望過去,形狀也不一樣。
到了後來,他在說起這些事情時也自然而然地熟練了許多,出去一趟路上的見聞,常常能說上好幾個下午。讓冼子玉從一開始的想起時問他一陣子,到後來每次午睡後醒來一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
用了心的交流,總能體會到其中的不同之處。
那些述說不再是任務,而是分享。把我眼中的世界,分享給你。
而此時,兩個人的角色仿佛調換了。他也能感覺到,冼子玉在認認真真地向他分享自己的人生。
氣氛溫馨得恰到好處,連棣听著他喃喃自語般執著的叨叨,心里一片柔軟。
“困嗎?”
他低聲問,“要不要睡覺?我幫你關燈。”
冼子玉倔強地搖頭。閉著眼楮,額頭抵著枕頭蹭來蹭去,“我等你把手里的事忙完。今天還沒有講故事呢。”
原來是在等這個。連棣哭笑不地看了看屏幕上的文檔,“這個一時半會兒做不完的。我先給你說一段?”
“好!”冼子玉正等著這句,“上次說到哪兒來著?”
連棣一愣。
說到,那個十五歲生辰的禮物……
他突然有點說不出口,企圖找別的話題拖延時間,“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嗎?也不一定要按照時間順序來講的。長川他們的事你要是想知道,我也能說給你听。”
冼子玉突然睜開眼楮,精神抖擻地坐了起來,“真的?”
你要是聊這個我可不困了啊。
“真的。”
只要能先把那件事跳過去就行。連棣腹誹著,拿開筆記本,關掉燈躺了下來。
他不敢像冼子玉那樣放松地側躺著,因為心里不如他那麼坦然,怕對視時會起什麼不該有的念頭。可也不想甩一個後背過去。于是只能僵硬地平躺著。雙手放在身側,目視天花板,覺得自己停了呼吸就跟一具尸體沒什麼兩樣。
……太沒出息了!
他在心里瘋狂埋怨自己不爭氣。
“唔,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來著。”
冼子玉沒有感受到同床那位一團亂的心理活動。他側躺著,余光里能看到連棣側臉的輪廓。內心坦蕩地一邊欣賞一邊提問,“我以前被關在籠……不是,關在院子里那麼長時間。一天天的,就沒想過要想辦法逃出去嗎?”
他從三年前醒來後,就不間斷地對自己“到底是誰”感到困惑。所以對外界表現出的樣子一直是內向居多,不怎麼張揚,也算是保護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