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這人已經生氣了,可是他仍是忍不住說道︰“我知你謀劃這一切許久,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又怎知會不會有意外,萬一,萬一,事情沒有按照你想的來,那該怎麼辦,我只怕,只怕你會受傷……”
鳳流野听他此言,面色稍霽,起身走到欄桿邊,看著平靜的湖面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說道︰“我謀劃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將這一切都收入囊中,讓那些欺負過我的人都得到該有的報應。伏尸百萬是野蠻人的做法,我可不是那麼粗俗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傷人半分的,那些孩子們我也不會動,畢竟兵不血刃才有美感。你且放心,我有分寸。”
他轉了個身,單方面結束了談話,平 看上去還想說話,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把未盡之言咽了進去。
這湖心亭是真正意義上的湖心亭,沒有路能通往岸上,鳳流野將平 的腰一攬,輕輕一躍,在水上點了幾下,就輕飄飄的落在了岸邊。
盡管平 每次都是這麼被鳳流野摟著上岸的,可是他還是沒有習慣這人溫暖的掌心……
上岸之後,鳳流野就先一步走了,平 隔了好半天才跟上去,人前他是這人的左右手,人後,他是這人的枕邊人,“流野”這兩個字也只屬于那個湖心亭,出了亭子,他就再也看不到這人的笑容了。
其實他並不想要這天下,不想將所有的人踩到腳底,只想和這人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他沒辦法說服這人。
鳳流野回房換了身衣服出現在前廳的時候,前廳赫然站著一個人,玄色衣裳,神情冷漠疏離,右手執鞭,正是卞昱清。
鳳流野不慌不忙的撩起衣服,見到他也不意外,穩穩當當的坐下後竟還細細打量了一番來人,末了點了點頭說道︰“恩,像,想來那畫師還有幾分本事,竟畫的如此傳神。只是你比我想像中,要來的早一些……”
卞昱清看著眼前的人,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就是這一代萬分門的掌門?”
鳳流野坐在主位上,手撐著臉隨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鳳流野,正是區區。”
卞昱清掃了他一眼,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麼,直說吧……返魂草,奪骨,我妖族之毒怕是被你在人族用了個盡……”
誰知這鳳流野這會像是見到什麼稀奇事情,語氣詫異的說道︰“沒想到的時至今日,我也有被人詢問這句話的時候,我想要什麼?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這人抬頭望著頭頂,當真露出了深思的模樣。
“我想要這萬法門不復存在,我想要天下歸一,我想要死人復生……你有辦法嗎?據說你有一顆叫‘清蓮’的神物,能生死肉骨……”說罷,他露出天真的神色,歪著頭看著面前的黑衣人。
卞昱清內心平靜,兩百年前他就听江天決提過這個東西,可是他對這東西根本毫無印象。
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卞昱清開口了︰“你說的這個東西,我不知道。”
鳳流野听到這話,仿佛听到什麼笑話一樣,竟是沒型沒款的開始笑了起來,那腰都直不起來了。半晌,他才直起身,抹了抹笑出的眼淚說道︰“兩百年了……你和我講你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冰冷蝕骨,“那兩百多年前,你用什麼東西救的你那姘頭的爺爺,又是用什麼在江天決那老匹夫手里撐下一炷香的?你現在和我說你不知道?簡直是笑話!”
卞昱清心下微動,想起了先前給玄清子解毒的那顆藥,陳伯只說這藥能解百毒,並未和他說過別的,莫非……
他面上不顯,不理這人的瘋言瘋語,依舊攤著一張臉問道︰“但是,你就是為了這個東西,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這些事情的嗎?方雨一家是你殺的嗎?周晉呢?”
秦建殺方雨全家的動機他一直想不明白,他看著面前喜怒無常的人,無端生出一種猜想——莫非這人真的就是操縱這一切的人?
☆、第四十八章 向死而生
鳳流野這會已經恢復先前那幅漫不經心的模樣,他也不急,慢慢的說道︰“做哪些事情?你說的是給玄清子下毒?不,不,這件事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給了某人一點無傷大雅的奪骨而已……殺人?這個可就冤枉的更厲害了,我向來不屑于這種事情,既然已經問出了我想要的東西,我何苦殺人?留她活口不是對我更有利嗎?
至于周晉,我想想……追殺你心上人的那個人?他也死了麼?刀口飲血,不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麼?我讓他辦的事,他辦的很好,我給了他一筆銀子,就讓他走了……”
說完他無所謂的瞥了一眼卞昱清,又說道︰“人命雖然賤如草芥,可是我卻不會再去添上一腳。”他把手背在身後,緩步走了下來,肆無忌憚的貼著卞昱清的耳朵說道,“我可不屑讓自己的手粘上無所謂的人的血……”
他這下倒是干干脆脆交代了個明白,倒是叫卞昱清不知道說什麼了,只能沉聲問道︰“你是當真不怕死麼?”
誰知鳳流野听到這話,又笑了起來,這次卻是輕蔑的說道︰“死?我早就在十八年前就死了,我余生和過去所有活過的光陰,全都是撿來的,哈哈哈∼你居然和我談死?
卞昱清不動如山,完全不被他的癲狂所影響,反手扣住這人脖子說道︰“那你先前為何要追殺祈明心?”
其實他根本不確定這件事情是不是他做的,只是在詐鳳流野而已。
“自然是為了引你出來∼我是懶得出手尋找一個神出鬼沒的人的。”鳳流野輕描淡寫的說道,仿佛被扼住喉嚨的不是他。
這算是坐實了追殺祁明心的罪名,卞昱清想趁此機會把所有的疑點都弄明白,他緊接著問道︰“先前放出謠言說,流蝶谷的荷花能生死肉骨的,是不是你?在茶樓……故意讓人在他面前說荷花話本的又是不是你?”他扼住這人喉嚨的手勁徒然變大了。
“哎呀……你可總算是想到這處來了,看起來你還不算太傻,可比你那姘頭聰明不少。”這人額頭上的冷汗都出來了,可是偏偏不肯在口舌上輸上半分。
卞昱清看他一副柴米不進的模樣,漠然的說道︰“我自己是什麼,我自己清楚,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我……你不要自視甚高,覺得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怕就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卻不是那只黃雀……”
“你這話什麼意思?”鳳流野听到卞昱清這句話,臉色也變了,冷著臉問道。
方雨全家的死和周晉的死都悄無聲息,鳳流野卻會對這一切全盤否定。事情可能沒有這麼簡單,怕是鳳流野也當了一回別人的棋子。想到這,他捏著這人喉嚨的手便放開了。
現在,如果還有什麼事情,可能也得借這人的手來做,只有鳳流野活著,才能找出幕後的那只黑手……
姑且留著這人當靶子,卞昱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城東郊外。
沒有風,樹葉一動不動,路邊歇腳的涼亭里有兩個人,只是一個是坐著的,一個卻是站著的。坐著的是一位老人,面上有須,看上去已是花甲之年。
那面貌普通站著的人赫然就是平 。
“最近鳳流野,有什麼動靜沒有?”老者面色平靜的問道。
“回義父,孩兒暫時沒有打听到什麼消息,他近來見孩兒的次數也少了。”平 眉眼低垂,平靜的說道。
老者只是看了看他,略微點了點頭,朝他揚了揚手,平 得了示意便轉身走了。
這老者卻是獨自坐了好一會,盯著平 離去的方向,面上表情陰晴不定,沒多久這老者也走了,只是那桌上有堆白色的粉末,像是一個棋子被內力生生的碾碎了……
平 回去的路上,心情有些忐忑,這人對自己先是有一粥之恩,後來有容身之惠,很小的時候他和娘便被這人所救……
他花了好大力氣,才對這人說出一句謊言。
抄小路回到萬法門的時候已經是亥時,天黑的有些厲害,大廳里沒有掌燈,正疑惑的時候卻听到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卻是鳳流野獨自一人坐在那大廳中央,黑暗中一人,顯得有些寂寞。
平 乍听到他的聲音有些慌張,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平息片刻後出聲說道︰“你怎的也不掌燈,屋子里頭黑燈瞎火的,這個天氣,這個時辰還是有些寒氣的。”他邊說邊把周圍的燭火給點亮,風流野便看到了他順手放在案幾上的冰糖核桃。
這是他從小到大最愛吃的點心,不管什麼時候出門,平 總不會忘記給他帶。
看著平 在燭火下溫暖安靜的眉眼,這會他也軟下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