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歸並未看他，而是走到一直守候在不遠處的東方破面前。
他輕笑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轉變你嗎？”
“為什麼？”這些日子，他一直將自己藏在密林之中，不敢現于人前。
畢竟對于喬小池和肖晨來說，他是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啊。
“因為我看到你的付出，你的隱忍，甚至為了朋友，忍下所有痛苦，犧牲性命！而這一點，恰恰是我做不到的。你是我不可達到的高度，救你，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東方破並未回答。
這些跟在主的日子里，他毫無意義地活著，不知道自己該繼續活著，還是死著。
活著，好像沒什麼開心的事情，死了，好像也不錯。
“殺了我吧！”他輕言，“我其實根本就不想活著。”
莫歸搖了搖頭，“我好不容易救了你，可不願意親手毀了自己的成果。如果你不想活著的話，那麼就守在這里吧，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吧。”
“救命之恩？”他苦笑，“我根本就不想要。”
“這個無所謂了！”莫歸一手輕輕架在男人的身上，“死在這里，是你最好的歸宿。”
東方破並不回答，身形漸漸消失。
“還真是開不起玩笑！”說完這句話，莫歸這才走到北堂浩然面前，將懷中女人遞出。
“五年的時間，請幫助我照顧她。”
“我——”北堂浩然遲疑，久久不伸手，“我不記得她——”
莫歸震怒，臉上涌現出奇異花紋，露出尖銳獠牙，“我不管你什麼原因，是否真的記得她。如果你不想死的話，那麼久幫我好好照顧她。”
他知道，能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憑藉著對被他那狗好然的執著。
這段時間，他已經很清楚地知道她的難受，不想再走一遍上一世的悲傷。
“我——”
忽而，無數雙腳踩落地泥土的聲音傳來，他猛地受住神色，強制，將司徒靜塞進被他那狗好然懷中，快速消散。
廝殺聲，慘叫聲，痛喊聲，震動天地，卻不曾驚散一片白霧。
迷幻森林的變化，喬小池自是不知。
看著周圍異常熟悉的玫瑰花園，她只覺得淡定，只覺得污眼，待看到帶有血色雙翅，猩紅雙眼的紅枚，她並未理財。
她尋了一處比較干淨的地面，雙手抱膝，坐下。
身下並不硬朗，軟綿綿的，好似柔軟棉絮，又似飄飄雲朵，絕不該是柔軟泥土該有的樣子。
她雙目放空，看著不遠處的小茅草屋，似是走了神。
紅枚見之，似是並不意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隨著她的視線，遠看。
這里，常年累月都是晴天，沒有白天黑夜，沒有星辰雨露，更沒有歲月蹉跎。
給她造成一種錯覺︰只要繼續或者一直待在這里，那麼就不會老去，死亡，甚至產生悲傷難過的心情。
很久很久之後，一陣微風將她的思緒拉回，只听絕望的少女緩緩開口。
“如果你準備將我困在這里一輩子的話，那麼，你還是殺了我吧！畢竟我的生命是你給的，你有權拿回去。”
紅枚沉默，很久之後，說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話。
“你傷透了他的心，他離開了迷幻森林，千年來的執著化為了最陰暗的思想，你是罪人！”
喬小池覺的好笑，輕呵一聲。
“我是罪人？誰的罪人？”她的言語激烈起來︰“如果不是你們擅作主張，如果你能夠守好自己的魂魄，如果沒有我的誕生，那麼我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忽而大哭出聲，站起身來，右手食指指向面無表情的紅顏女人。
“如果說你是我的母體，那麼，你們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一個對我百般好，好到最後想要佔有我，想要否認我的存在，一個想要佔據我的身體，抹殺我的意志！難道說，我不過是你們手中的木偶，你們可以隨意操控的玩具？不，我不願意！”
紅玫那雙好似永遠淡然無波的眸子微微閃動，紅色雙眸漸漸變淺。
“你——”想要說出反駁的話，終究沒有說出。
“我？你是不是想說我其實就是你的話！去你媽的鬼話！”她毫不遮掩內心的憤怒。
“如果我就是你，為什麼不想要何你融為一體？如果我是你，那麼我現在究竟在干什麼，是在罵自己嗎？如果我是你，為什麼會覺得這麼痛苦？如果我是你，為什麼在接受你這顆心髒之前，要受那麼多的苦？”
她的哭泣聲漸大。
“你知不知道，為了好好地活著，我被寄養人家當畜生，當保姆當丫鬟使用，甚至于為了他們的寶貝兒子，我差點要成為他們的禁臠。”
“你知不知道，年少的我，差點被野獸生吞活剝，差點死在滿是泥濘的艱難之路上？”
“你知不知道，每當我絕望難受的時候，我究竟是怎麼含著最後一口氣過來的？”
“你知不知道，當我遇到最苦難，最危險的時候，是暗羽救了我！在銘仔死去，我痛不欲生，甚至想要自殺的時候，是他罵醒我，給了我繼續生活下去的動力？”
“你說我是你，你感受到我的痛苦了嗎？”
紅玫頓噎。
她並沒有感受到。
喬小池見狀，嗤笑一聲。
“你是經歷了很多，甚至承受了大部分人不能承受的痛苦。你的委屈，你的不甘，甚至于你對周銘的執著，我都知道!可是——”她大吼出聲。
“你的苦，為何要用我的一生去償還？你——”
她雙手捂臉，晶瑩淚水透過指縫，溢出，劃過那慘白的下巴，滴落在地。
聲音頓時哽咽起來，“如果——如果——如果——你真的當我是你的一部分，那麼請你對我——好一點——也算是對你自己好——一點。我——真的很累——”
空間內很安靜，女人的痛哭聲回蕩在天地之間，久久不曾消散。
紅枚不再看她，張開雙翅，紅羽翩飛，緩緩落下，紅了一地的綠色。
“抱歉——”淡淡的兩個人，讓人听不到里面的感情。
喬小池卻不在乎。
兩人相背而坐，誰也沒有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