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事被打?”符卿開探過頭去瞧口供。
“嫖資不足。”武昱岩簡單的概括說。
“年輕人火氣大,多喝點涼茶,非得去妓院嗎?”符卿開感慨道。這人又已經成了具尸體,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風涼話,便也就這麼說了一句。
武昱岩一腳跨出門口,“細六,細六。”他喊了幾聲。
“大哥什麼事兒?”黃細六門口探頭探腦的就是不進來。
“去藏春閣把管事的還有那些個打人的家伙,都給我弄來。”武昱岩吩咐說。
“要開拘捕令嗎?”黃細六請示符卿開。
“不必。但也用不著那麼客氣,畢竟他們是傷了人了。”符卿開斟酌了一下說。
在水井邊上,武昱岩打水給符卿開淨手。符卿開愛干淨,洗手總洗的是要洗的仔仔細細的,現在是冬天,井水又冰冷,武昱岩原先是要去廚房給他燒熱水的,只是符卿開嫌麻煩,執意不肯。這一頓涼水洗下來,符卿開一雙手都搓紅了。
拿起井沿上搭著的干毛巾擦干了手,武昱岩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像是胭脂盒子一般的,貝殼樣式的藥盒子。
他打了開來,露出里面淺褐色的藥膏來,武昱岩用指尖蹭了一點,在掌心搓熱,繼而用自己的手掌將符卿開的手包裹住,將藥膏擦到他手上。
符卿開看著那個掐金絲的藥盒子說,“那這麼個精致物件來裝防治凍瘡的藥膏,未免太浪費了。”
“無妨。”武昱岩捧著符卿開的手,來來回回細致的揉搓著,不在意的說了一句。
他的手被搓的溫熱,散發著淡淡的藥香。以往用過的凍瘡藥膏都只是一股子藥氣,符卿開就不大愛用,聞著像個藥罐子,叫他想起小時候成天喝藥的日子。
武昱岩拗不過他,不知道去哪里尋摸到了這個,听說是兌了鮮花汁子進去的,是那些個專門給官家小姐定做的,不過這點武昱岩沒有告訴符卿開。他要是知道了,說不準又因為是給姑娘用的,就又不用了。
黃細六做事一向麻利,這又是白日里頭,藏春閣也用不著開門迎客。一會兒工夫,那些武昱岩要的人,便都來了衙門,在堂下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
吳多友站在邊上,斜眼冷笑,滿臉的不耐煩。王家兩夫婦本要撲上去同他們廝打,被捕快攔下來,再加上符卿開和武昱岩兩人來了,眾人一下便都收斂了情緒。
符卿開一拍驚堂木,眾衙役在旁邊齊聲唱喏,“威武~。”
吳多友也隨眾人跪下,不敢做些出挑的事兒。
符卿開默數了一下堂下那些個僕役打扮的人,統共五個。
“吳多友,本官問你,你藏春閣是否縱僕行凶,毆打王小盛!”符卿開縱使抬高聲音,拼勁全力端出一副嚴肅樣子,可這聲音听起來還是偏溫和,還沒武昱岩半個噴嚏來的有威嚴。
不過他身著官服,頭戴官帽,頂上有青天白日的匾額,再溫和的人,看上去也有幾分嚴肅了。
吳多友倒還率直,清了清嗓子說,“大人,這毆打王小盛,確實有此事,但實在是事出有因,不能算是縱僕行凶啊。”
王小盛之母听了這話,大聲哀嚎一聲,作勢撲過去打他,被符卿開重重的一拍驚堂木,嚇了一跳,癱坐在地上抽噎。
“肅靜!你且說來听听。”符卿開沖吳多友揚了揚下巴。
“王小盛那日來我藏春閣喝花酒,姑娘們看他衣裳普通,言行舉止又粗鄙,本不想做他生意,只是看他打賞酒錢倒還算爽快,叫了我閣里頭的三等姑娘繡艷去陪他。沒想到那小子吃干抹淨,渾身上下除了那一身爛衣裳便再沒其他值錢玩意了,那酒錢原是他竟有的一點銀子。”藏春閣許久沒吃過這種虧了,吳多友說起來還是滿臉的氣憤。
“白嫖你倒還有理了,我呸!”吳多友朝王家夫婦唾了一口。
“大人,大人,就算是我兒佔了他們家的便宜,那也不至于叫他們活活打死啊!”王大娘聲嘶力竭的吼著。
“大人,我索性就直說了,”符卿開還沒說話,吳多友便又開口了。“我們藏春閣看家護院這幫子兄弟,那都不是什麼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這下手是有輕重的,只會疼不會死。我們藏春閣雖就不是什麼干淨地方,但是畢竟也是打開門做生意,錢貨兩清的。人命這東西孰輕孰重,我們是不會沾染的。這小王盛看上去被打得慘,是我們姑娘氣急了,朝他面門打了幾下,這姑娘能有多少力氣呢?怎麼可能打死他呢?”
“你這口口聲聲說不是你們打死的,那你們做什麼肯給我們湯藥費呢?!”王小盛的父親一直沉默著,忽的說出了這麼一句。
“好啊!我還想替你們兜著點,你們自己倒是全說出來!”吳多友氣極反笑,“大人,這王小盛被我們丟出門外之後,過了幾日,有個面貌跟他有三四分相似的男人來我藏春閣,自稱是他兄長。他說王小盛快斷氣了,叫我們拿錢賠命。那日我正巧出門辦事了,王小盛的兄長有幾分功夫,不敢同我這幫子兄弟打上一架,就在我藏春閣上躥下跳,東躲西藏,吵吵鬧鬧的玩起貓捉耗子的把戲。”
吳多友說著話,這邊上王家兩個人的頭就垂的愈加的低。
“哼,我們藏春閣怎麼可能治不住這麼個貨色呢?只不過那日,喜姐(柳喜娘)身子不適,听著外頭吵吵鬧鬧的心煩意亂,她也懶得跟跟人計較,便隨手給了他些銀子打發他走。幸虧我的手下人留了個心眼,叫他寫了一份保證,叫他寫清,收了銀子之後王小盛再如何都與我藏春閣無半點關系。”
吳多友說完,從懷里頭掏出一張紙來,武昱岩取了來,遞給符卿開。
符卿開匆匆一覽,這字歪歪扭扭,勉強可辨認。這上頭寫的,也的確是這麼個意思。
第53章︰再次驗尸
符卿開揚了揚手里頭的保證書,對王家夫婦說,“想來你那日欲言又止,也是因著自己家大兒子已經簽了這份東西,又因為兒子是因為欠了嫖資被人打傷,說出去不光彩,所以不敢說吧。”
王大娘跪著不敢回話。吳多友冷哼一聲,倒也沒有落井下石的再諷刺些什麼。
“本官檢驗了王小盛的尸首,發現都是些皮外傷,並未傷及五髒六腑。”吳多友听了這話愈發得意。
符卿開話頭一轉,“不過,本官還只是粗驗,現下天色漸昏,待明日,本官細細查驗一番再說,退堂。”
符卿開一拍驚堂木,離開了公堂。
“你說明日再驗的時候,吳多友面色如常,沒有畏懼,也沒有擔憂,似乎真的很篤定王小盛不是被他們的人打死的。”武昱岩說著自己剛才在一旁觀察時的發現。
“我倒是另有點眉目。”符卿開說。
武昱岩轉過視線,好奇的看著他。
“死者嘴里氣味很重,我原先是以為他這幾日臥床養傷,不注重洗漱。但現下一回憶,這氣味有些怪,倒像是,倒像是,”符卿開揉按著自己太陽穴,皺眉苦思,“一下子竟想不到了。”
“沒事,我們先去吃晚飯,忙活一天了,歇一歇說不準便會想起來了。”武昱岩寬慰道。
晚冬的夜晚,朗月無星辰,院里的樹影稀稀疏疏的,空氣干淨又冷冽。武昱岩這幾日沉溺‘溫柔鄉’,疏于練功,趁著符卿開去書院處理公務的功夫,到院里頭練功。
武昱岩的刀法看起來並無特別的技巧,在外行人看來這一招一式都稀松平常,只有內行人才能瞧得出武昱岩這一劈一砍的基礎極為扎實,而且這乃是天門教的正統刀法。不過這連武昱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師從哪門哪派,一般人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也就不奇怪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武昱岩收斂內勁,輕輕操起吐納修身之法。突然他左耳微動,武昱岩的眼楮緊緊閉著,卻露出一個了然于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