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千嶺沒對此事表達出任何好奇,陳氏的脈相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寒千嶺神色不變的收回手指,平靜道︰“您大限將至了。”
陳氏對此充耳不聞,她已經無法運用思維理解這話的含義,當然更不能做出任何回應。
寒千嶺轉到後廚,把陳氏剛剛吃過的粥碗處理了一下,再出現在陳氏面前時仍是那一副淡然而鎮定的模樣,語氣甚至是彬彬有禮的︰“您還有什麼最後的心願嗎?”
他側耳靜听了片刻,理所當然的沒有得到任何有意義的回答。
“女娘多愛整飭容貌,您既然不說,那我就為您化個妝吧。”寒千嶺從已布下五六年,上面的物品卻始終紋絲未動的梳妝台上取來了妝奩,將其中的脂粉花鈿在小桌上滿滿擺開。
用黛石為陳氏畫了眉,使胭脂在臉頰上暈開一抹正好的淡紅,最後又仔細的描好了口脂。寒千嶺似乎有點遺憾的搖了搖頭︰陳氏嘴唇不斷一張一合,看來這唇妝必不能長久。
寒千嶺拉過陳氏的手,為這十指挨個涂上一層蔻丹。在最後一枚小指甲也處理完畢後,他有條不紊地將所有物品又重新拾掇回了妝奩中。
“那麼再見了。”寒千嶺最後一次對陳氏微微躬身施禮,毫無留戀的掩上了廂房的三重紗門,從容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
洛九江練刀回來時,寒千嶺正站在他院中的深雪樹下,靜賞那一樹如雲如玉般的雪白嬌花。
他負手而立,衣袂輕飄,神色淡然沉靜,渾然不似人間人物。察覺洛九江從背後靠近,寒千嶺的眉目才緩緩舒展開來,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你要我來,我便來了。我的深雪糕呢?”
“屋里給你留著呢。”洛九江大大咧咧的牽住他的袖子︰“我還當你今晚不回來了,要我明早給你把糕點帶去呢。哎,伯母情況有好一點嗎?”
“很快就沒事了。”寒千嶺慢條斯理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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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兩人早早就到了學堂,室內的其他人多看了寒千嶺一眼,又並無異議的把目光轉開——雖然母親是陳氏的姑娘,但寒千嶺卻並不屬于陳氏。
不要提他早年並沒被記入陳氏族譜,又自己冠姓為寒的事,單是他每個月有二十多天是住在洛九江那里、平日拿著洛氏一族的月俸、一年前甚至代表洛氏一族參賽等諸多表現已經讓人明白,寒千嶺和洛氏族人的區別其實只差一個族譜上的名字了。
至于這次寒千嶺來“蹭課”的事情,洛九江當然早就和他的父親,也是洛氏一族的族長打過了招呼。
離上課時候還遠,洛九江坐的又靠窗邊。他向寒千嶺笑了一下,悄悄把窗戶推開一道細縫,沖著不遠處停在樹枝上的一只七叉鳥吹起了細碎的口哨。
鳥兒一听洛九江的口哨聲就是一個激靈,腦袋左偏右轉,最終定格在那一道窗戶縫上。就在它振翅向此處飛來時,一只手越過洛九江的肩頭,堅定的把窗扉掩上。
“千嶺?”
“對鳥好點。”寒千嶺嘆息道。他想起了當初洛九江干出的一件舊事。
洛九江顯然也和寒千嶺想到了一個關節上,就在他眉毛一揚正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轉著自己的輪椅慢慢地翻過門檻進入了學堂。
在見到中年男人的一刻,整個學堂都霎時安靜下來。
中年男人轉過輪椅,漠然無波的眼神巡視過底下的學生,最後停留在寒千嶺的身上。
男人開口,冷淡地說出了他來此之後的第一句話︰“他姓異種,也能听我的課嗎?”
此話一出,洛九江的臉色瞬間變了。
整個玳瑁島上,很少有人不知道寒千嶺身世的那點事。再早些時候,野種等稱呼都有人叫的歡。這個中年男人現在說的話可不僅僅是想把寒千嶺請出去那麼簡單。“他姓異種”四字,听起來措辭似乎很干淨。但若切實翻譯一下,其實就是“別人家的小雜種”的文雅版。
這幾乎就是不偏不倚,專挑著寒千嶺的心窩子戳了。
第3章音殺
對“音殺”這門課程,洛九江此前曾經期待良多。
洛滄的“音殺”算是其獨門絕技,一向以出手利落老道,難學難精聞名。他從前在學堂里講過的那幾回音殺之術,能听懂者不過十之三四,能學習者最多十之一二,而合乎他心意的弟子卻是半個都沒有。
在這節課之前,洛九江原本很是躍躍欲試,意圖挑戰一下這個記錄。
然而現在還談什麼記錄?提什麼音殺?這老王八說話未免太陰損了些。
兩人瞬間對洛滄的話做出了應對。洛九江是當下就要躍起,寒千嶺卻反應過來,一把壓著洛九江的肩頭把他硬按回了座位。
洛滄將這兩人的動作都盡收眼底,他面上依然波瀾不驚,神情仿佛死寂,只冷淡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