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幾天,洛九江終于趕到了一處讓他覺得殊異之地。
無論遠看近觀,這里都只有茫茫一片白雪,與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並無不同。但是洛九江本身就是弄刀之人,對刀劍之氣熟悉無比。他在一處白雪上站定,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面前的雪地下,隱隱透出一股警告之意極強的銳氣。
沉吟片刻,洛九江一掌擊下,手落雪起,掀翻一片厚厚白雪,一塊粗糙又沉重的石碑就這樣在洛九江面前現形。
這石碑被人拿銳物刻上了一行大字︰人與謝春殘不得入內!
單論書法水平,這九個字簡直毫無形態筋骨可言。但作為一個刀客,洛九江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九個字里毫不遮掩的煞氣與殺意。
洛九江拿袖口拂淨了石碑上的殘雪,用手指一筆一劃地描畫下來。這九個字氣脈不斷,一氣呵成,筆畫又極細極尖銳,顯然是刻字之人所用的武器輕薄窄小,他自身又對武器有極高的掌控力。
沉吟片刻,洛九江決定采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法子,深吸口氣長聲喊道︰“謝過姑娘指點之情,在下……”
他話剛出口一半,一道身影就由遠處現形,洛九江一字吐出,那人腳尖便輕點雪面一下,幾次晃身的工夫,此人便跨過十余丈的距離,與洛九江打了個照面。
這人身穿一身雪色勁裝,身姿極其輕盈縴細,竟然是個頗有容色的女孩子,她神色極其漠然,觀形容不過十五六大小,修為卻足有煉氣七層。
女孩一眼看來,讓人只覺殺氣森然,她陰惻惻道︰“謝什麼?”
洛九江眼風在這女孩腰間一掃,便見到一柄極輕薄、極秀長的細劍。
忖度著她該是刻字之人,洛九江便笑道︰“謝過姑娘石碑指點,也謝大小姐此前提醒的盛情,只是不謝春殘。”
謝春殘三字甫一出口,女孩便像是听到什麼訊號一樣,想也不想,瞬間抽劍!
洛九江與她四目相對,可見彼此眼中都是一愣。
細劍拔出,這女孩並沒有攻擊洛九江,卻也沒還劍入鞘。她冷冷道︰“姐姐說過,她不見外人。”
“大小姐的規矩,我大致听人說過幾句,不知能否請姑娘通融則個?”洛九江客氣笑道,“還請姑娘回去通報大小姐一聲,便說那天承她善意的新人上門道謝來了。”
女孩臉色冷淡,竟似將洛九江的試探全當耳旁風一般,只低下頭看了一眼,喃喃道︰“你踩線了。”
一股極其強烈的危險之感,砰然在洛九江的感知中炸開!
洛九江想也不想,雙膝一屈一彈如離弦之箭般倒翻過去,他在空中接連翻了十八個跟斗,一共躲過了這女孩當空刺來的五十四劍。
女孩刺出第二十三劍時,洛九江按住了自己腰側的刀柄;第三十六劍時,洛九江拔刀出鞘,第四十二劍時,洛九江的刀鋒與劍刃暫對片刻,便被這女孩靈蛇一般的一條劍吞吐避開。
第五十四劍落空之時,兩人同時落地,相隔距離不過數尺,洛九江拿眼角輕輕一瞟,原來在那石碑之下,更有一條被人刻意拿石頭鋪出的一條直線。
他剛剛一心看著石碑上的刻字,所以沒有察覺,而兩人這一場交手,刀風橫掃,劍氣凌厲,激開遍地飛雪,倒讓那條石線自雪面下露了出來。
“姑娘手太快了。”洛九江摸了摸自己皮裘領口被割開的細長一條,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我現在已離開那條石線,不知是否能請姑娘听我一言?”
女孩僵著張臉,緩緩搖頭︰“姐姐說過,若我覺得踩線人有威脅,那就可以殺掉。”
洛九江︰“……”
頂著這女孩幽幽投來的兩道目光,洛九江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讓她感到威脅。
“姑娘,咱們先不動手,只講講道理。”洛九江苦笑道,“你出手時全是殺招,速度又那樣快,若我不令你感到威脅,那必然已經橫在這兒有進氣沒出氣了。你姐姐說了這麼長一句話,原意應該不是叫你踩線就殺吧?”
要是這女孩也和洛九江之前遇到的那些殺戮狂或食人魔一樣,洛九江別說講道理,話也不會和她多說一句。只是這姑娘身上殺意雖然純正,卻並不瘋狂嗜血,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總讓洛九江感覺有點古怪。
她一共說出四句話,兩句前綴都帶著“姐姐說”。這也罷了,然而分析她言語內容,似乎都在遵守某種非常刻板的守則。
或許是洛九江的錯覺,也是因為洛九江沒有更貼切的形容——他覺得這女孩像個傀儡。
當初洛滄拿出不少傀儡給洛九江當過陪練,其中也不乏能說兩句話的高級貨。據他師父親口形容,傀儡做到巔峰境界,言談舉止自如與生人無異。
眼前的女孩子雖然出手都是殺招,卻和那些要拿人命換東西、填肚子的修士截然不同,她身上有種和傀儡十分相似的、自身毫無欲望的死氣。
“姐姐說了,我可以殺。”
女孩冷冷吐出一句便挺劍直上。她的劍招說不上連貫,更提不上章法,要說是一套前後呼應的招數就更是做夢,若是形容起來,就只有快,極致的快!
即使是洛九江這種有回風八卦步加持之人,一時也趕不上這女孩的出手速度。那細劍本就靈巧輕便,被她使來如風如影,得心應手。
自從洛九江鍛煉出感知力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捏著對手的空門卻無可奈何。
因為這女孩子實在太快。
他剛瞧好這姑娘的此招中的一處空當,對方下一劍都刺了過來。以洛九江的身法速度,想要躲避甩開她難度尚且不低,要想再進一步,將這女孩制住,還不知需要費多少心力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