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神龍能抗虎。他和寒千嶺真刀真槍地繼續搏斗下去,大概會拼個兩敗俱傷,不過他要是想跑,對方應該也攔他不住。
白鶴州現在已經不把謝春殘當做一個對手,滿心估量的都是一會兒怎麼從此地逃走。
而對面的謝春殘,好像也真不配做他的對手。
謝春殘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的蒼白下來,嘴唇甚至褪去了最後一層粉。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額角顆顆低落,沾濕灰色前襟的時候,像血又像淚。
與白虎的異獸本體相比,薄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謝春殘顯得那麼消瘦;同白虎支撐起的那道氣牆相比,那只金色長箭又被襯托得這樣渺小。
論地位,白虎是四象之一,天生身具不凡血脈,論修為,白虎是當今十指可數的大乘修士之一,佔盡了道源的便宜;輪消耗,道源始終維持著白鶴州的靈力,可心頭血卻是一樣消耗品。
謝春殘比不過白虎的地位,比不過他的血脈,更比不過他的修為。
謝春殘沒有異種身份,沒有道源加持,也沒有多年以來修為和人脈的積累。
可謝春殘還有一條命!
謝春殘眼神一厲,重重朝著自己心口一按。剎那之間心頭血竟似一道赤溪般泉涌而出,雖然只有一瞬,但白虎登時感覺對抗的壓力驟然翻了數倍!
面對如此不要性命的攻勢,就連白虎都要罵一句︰“回光返照,竟還不死!”
不幸的是,這句詛咒就好像是一道讖言。
仿佛正應了白虎的預料,強行擠出最後一道心頭血後,謝春殘在空中搖搖欲墜,那道混合著靈力一起,不斷朝金色長箭運輸的血線也猛地崩斷開來。
謝春殘好像都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楮。
金色的羽箭能夠感知到主人的狀態,它本就是取謝春殘的骨頭雕琢而成。幾乎在謝春殘昏昏欲墜的瞬間,那長箭也要跟著往下掉。
隨著謝春殘頭顱重重往旁邊一偏,刻著書祈的金箭就仿佛融化一般在空中消弭無蹤。
白鶴州仍撐著自己那面道源構成的氣牆,只是嘴角已經咧出一個勝者的微笑。
他這個笑容,只在那張虎臉上展開到一半兒。
下一刻,金色的箭羽又一次在空中凝結成型,它穿過了那面乾之道源的純粹力量,筆直筆直地刺入了白虎的心頭。
謝春殘親手造出的箭,一筆筆寫上去的書祈,能讓他的骨頭隨他心意,時時輾轉于虛實之間。
謝春殘猛地抬起頭來,臉色蒼白如紙,目光卻迥然似電。他沒有露出笑容,可臉上的每一塊肌肉走勢都仿佛寫滿了快意。
當著白虎主的面,謝春殘猛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這是一個發動的號令。
穿透了白虎主心髒的金箭箭尾驟然一顫,散著光芒的書祈恍若流動一般,在這個瞬間將所有的力道聚集到箭尖。白虎主吐出一大口血,從白色老虎大張的嘴里,隱隱能順著喉管看到盡頭處炸開的一蓬血霧。
仿佛淋灕不盡的鮮血持續地從白鶴州的口中涌出,像是他心髒里有一個噴血的泉眼。
謝春殘盯著那灘象征著罪孽被抹殺的鮮血,不自覺地流下了兩行眼淚。
謝氏因書祈獲罪,而白鶴州最終死于書祈。
支撐謝春殘走到今日的那股力量終于被抽離了,他閉著眼楮,捂住自己的心口,心頭血仍潺潺地順著他的指縫滲出來。
謝春殘頭重腳輕地一個趔趄,整個人便從半空中往下跌落。
他感覺自己輕得像一片羽毛。
在昏昏然之間,謝春殘腦海里電光火石般地劃過一個念頭,他想,我好像、好像……
好像是叫謝見歡啊。
他從長天中墜落,白虎也從天幕中墜落。只是死去的白虎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撲地摔在地上,未干的血拍開一片,又濺起地上新沾染的一段煙塵。
而有人接住了謝春殘。
一時間恍然好像還陷在死地的歲月里,洛九江一連劈開謝春殘七箭,最後一刀懸在謝春殘面孔前時驟然收力,然後結結實實地把謝春殘砸做了墊背。
模模糊糊之中,謝春殘突然就明白了,那時候的洛九江為什麼會不怕摔。
因為此時此刻,也有一雙手臂接住了謝春殘。
曾經的少年已經長成青年,只有那沾染著光和火的撼動人心的力量,還分毫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