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笑著一撢自己墨綠色的長袍,非常站著說話不腰疼地和緩道︰“看起來太緊張了,諸位不從容。”
洛九江注視著他,意識到無論玄武本質如何,在外表上他都有了一些變化。
那些人類傀儡並不是白白放出去,再白白碎掉的。
至少放在兩個月前,玄武旁若無人地走進來後,就絕不可能同這些他視若螻蟻的凡人說話。
然而如今他都已經學會了放群嘲諷,可見與人共處的經歷把他改變了多少。
玄武仰起頭來看了看半空,空中懸著一面空間水鏡,原本是用來反映各個小世界情況的,然而如今代表著峽關小世界的那一塊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
可玄武看了以後,表情竟然是很欣慰的。
“很好,峽關小世界的下場你們都看到了——那我也不必再重復一遍,這樣我們都省了很多的事。”
人群中傳出細小的躁動之聲,又很快地恢復了平靜。
玄武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做出任何反應,顯然已經對于人性很有了解。
他只是看向洛九江,甚至一如既往地無視了他背後的寒千嶺,自然而然道︰“上一次我說過,再見面時,就是動手的時刻。”
洛九江坦蕩的一點頭︰“是。”
不過很快,他又補充道︰“給我一點遣散修士的時間。”
玄武奇道︰“我為何要給你這個時間?為了我的對手不會束手束腳嗎?”
“如果你贏了,他們遣散與否對你都沒有關系,也沒有什麼損失,反正人類在你眼中都是一個樣,”洛九江沒有正面從玄武提問的角度回答。
“但你好像希望我輸。”
洛九江誠懇地說道︰“如果你輸了,那這些人類的興亡,就更跟你沒什麼關系了。”
他已經盡力地把這話修飾得委婉了,但對上玄武,洛九江話里難免帶刺,听起來簡直如同找死。
然而玄武仰天大笑。
“洛郎啊洛郎,你是不是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服軟和低頭?”
“死地困我于囹圄,我就碎了死地;窮奇深辱我友數載,我就殺了窮奇;饕餮和我有舊賬累仇,最終他果然斃于我的刀下……我接受過聖山的饋贈,也曾蒙人相助自幽冥脫身。從頭到尾,洛九江不低頭,不認命。”
洛九江直視玄武的眼楮,鏗鏘有力道︰“我一路走來,並不是靠服軟和低頭。”
他這話無論說給窮奇饕餮還是白虎,恐怕都只有適得其反的效果,沒準還會激發出那幾位異種的一腔惡意。
但玄武欣賞他。
千年以來,玄武主修自我道,自我來時,整個世界都是我;自我窄時,除我以外皆虛妄。洛九江的這個性格,恰好就對玄武的脾氣。
常常在某個恍惚之間,玄武看著洛九江,感覺自己在照一面鏡子。
洛九江照出玄武的執著和堅持,而玄武則映著洛九江稀少的高傲和冷酷。
于是他看洛九江非常順眼,也不妨礙他極想殺了對方。
“好,天既與赤子,我豈能不與洛郎?”玄武點頭同意了洛九江的這個要求,他豎起一根手指,示意道,“一刻鐘。”
時間夠了。
洛九江干脆利落地朝身後比了個手勢,那些修士們多半听到了洛九江跟玄武討價還價的全過程,因此不用洛九江多費口舌就走。
比起洛九江來,還是寒千嶺對這些實務更了解,他暫時放開了洛九江的手,自己走上前,以最合理快捷的方式調動他們。
無論陰半死還是游甦,都被他三言兩語輕輕勸走。
臨走前有人留下了幾個水鏡,方便隨時看著這邊的情況。
洛九江怕他們太過擔心,還特意大頭湊過去,非常貼近地和對面水鏡里打了個親切的招呼。
玄武饒有趣味地打量著洛九江的表現,他非常斯文地詢問道︰“你是一點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還是真的不緊張?”
洛九江站直了身體,正色回答道︰“我知道。我必須把這些修士們從前線撤下,因為我弱你強。”
“但你既然始終不肯放過滅殺人類的念頭,那殺你就是我必須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