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關于混沌的情況,洛九江越是了解,就越是凝重。響在耳畔的孩童笑聲天真快樂,洛九江卻只覺得有點頭疼。
要是五行之精未做妄斷的話,這山心之中的混沌本來就只有拳頭大的一團(根據洛九江本人的再三確定,得知這個拳頭乃是龍神的拳頭,那想來已經有笸籮大了),只是萬年以來絲絲縷縷的擴散開來,另有稀薄的部分布滿了整個山心,因此若說洛九江才進山來就踫見混沌,也沒什麼錯。
但最濃厚的,最原始的那一團混動,就正位于五行之精和洛九江目前站定的地點。
這就難怪洛九江一路上也沒察覺到,有混沌的地點和山里其他部分有何不同,畢竟各處都有混沌分布,只是多少的區別罷了。
除此之外,洛九江還從五行之精那里得知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混沌的屬性。
它的特質不是平常,而是混亂。
像是洛九江一路走來所感知到的普通、平庸和無足掛齒,亦是它混亂特性的一部分。
混亂究竟是什麼呢?
對于平常人的生活來說,假如每天要做的工作都是固定的十件,可今天突然插進來了二十件事要做,那就是一場混亂;對三千世界里的妖族來說,他們世代于族地居住,偏偏今日某位大能結嬰,受他氣息所懾,方圓百里內的無數妖族都倉皇逃離,最終將半個森林都卷入這一場浩蕩潮流之中,那也是混亂。
而對于日日被人蓄養的牲畜來說,人類從羊群里挑羊去剪毛、從牛圈里扯牛去宰殺,都照樣算是混亂。
而此時此刻,洛九江所面對的混亂,卻比上面所有關于混亂的範圍都要寬泛的多。
真正的,最深沉、最凶暴的混亂,乃是不動聲色的暗潮洶涌、包羅萬象。
洛九江連續試驗三次,只不過想打個最簡單的清水決。不料第一次捏出了個圓溜溜的土球,第二次則干脆失敗,第三次就更加離譜,手上直接捧了個完全相反的火團——然而即使已經能感受到那灼手溫度,洛九江仍未瞧見任何光亮。
就像是此處的混沌容不得任何光芒來點亮一般。
他將手抬起到自己眼前,不再做第四次嘗試,面上神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此刻,洛九江手指與他視線相距不過一寸左右,卻真是字面意義上的“伸手不見五指”。然而這還不是讓他最在意的事,最讓他在意的——
洛九江打了個響指。
聲音弱了。
洛九江自從習得音殺以後就勤勉修習,平日與人交手時沒少拿它當做奇兵,日後又蒙公儀先生親身指點半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對聲音的敏銳度豈同反響。
在這種安靜到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和呼吸的情況下,本該清晰可聞的響指聲竟然比印象中更輕了。
……不,他現在已經不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洛九江甩出火團時沒听到熟悉的細微 啪聲,心中已覺不對,如今親身驗證過,方覺果然如此。
先是視力失卻用武之地,再有听覺難以施展,幸而他現在還能感知到身上面料的粗糙與否,觸覺應該還好,只是不知嗅覺和味覺……
才剛剛想到這里,洛九江就驟然一僵。
幾乎只在轉瞬之間,洛九江外放的神識感知便完全斷開,仿佛被人隨手捏滅的火焰,也像是跌入某張漆黑無底的巨口,無論洛九江如何努力,也再無著力之處。
“……”
要知道,論及洛九江對神識的使用,比他運用音殺的次數要多得多。當初枕霜流為了鍛煉他的神識,可是直接下狠手把他扔進了五毒洞里。
那之後洛九江意外落入死地,追殺成了家常便飯,感知更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向外虛探著,時時警備,被鍛煉得爐火純青。
直至今日,神識甚至可以代替洛九江的眼楮耳朵,成為他自身的一部分。如今神識被驟然切斷,也幾乎就與砍他一條胳膊沒什麼兩樣。
洛九江壓下心底的驚異,暫時按兵不動,只是揚聲問道︰“球,棒槌听不見你了!”
很快五行之精就對他的問題給予了解答︰“啊?你說啥?你——說——啥——?”
洛九江︰“……”
五行之精連話都說不利落,究竟化沒化作人身還不一定。要是他和五行之精同時喪失了對聲音的感知力,那更大的可能便是對于聲音的削減也是混沌法則的一部分,而不是他們兩個一起聾了。
以此類推,對神識的控制,也是混沌“混亂”特性的彰顯。
但最糟糕的還不是洛九江目前遭遇的情況,最糟糕的是洛九江不知道混沌的混亂範圍究竟有多廣。
如果說瘋狂、猝死、記憶消失或是驟遇心魔也是混沌的混亂特性,那洛九江接下來面對的情況就很危急了。
洛九江下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他承認自己如今遇上了一個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的對手,同時也仍在一刻不停地思考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