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抬頭看了看它,心中暗暗地謝了聲辛苦。
他現在神魂正處于自己小世界里,雖然對外界情況的感知不是那麼明顯,但至少體會到了自己的身體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
是道源的生發之力修補了我嗎?還是千嶺在外面努力地搭救我?
無論是什麼情況,都會讓洛九江感覺到發自內心的溫暖。
似乎是感應到了洛九江溫柔的心態和勃勃斗志,天空上那輪原本看起來有些疲憊的太陽,都應和著發出更加耀眼的金光。
洛九江伸出手來,金色的陽光投映在他的掌心上。他的眼楮閉上再睜開,瞳孔邊緣便燃起了一層淡淡的日耀之光。
此時此刻,他溝通了天地,將陽源所話的生機穿過自己的身體,最終與大地緊密地聯系起來。
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傳遞的通道,作為某種過濾的來路。生發之氣透過他的身體滲入大地,無聲地擁抱了曾經被瞬間剝奪去所有生機的戈壁。
他向天舉起自己的胳膊,就有疊雲堆積在半空之中,無數條透明的雨線自雲朵中落下,以甘霖滋潤了大片大片干涸龜裂的土地。
這個術法曾經由枕霜流傳授給他,如今雨雲延續近百里,成為了世界之主為在傷害過後用于治愈的福澤。
就好像是某種天命中注定的傳承。
一代接著一代,人類總會繼承一種生活得更加圓滿平靜的想法,並且甘願為守護歡樂和美好做出一切的努力。
洛九江穿過戈壁,爬過山坡,走過白茫茫的鹽堿地。即使不能讓這些沃土重新恢復成世界初成時的模樣,也不能讓它們就此死去。
他已經很疲累了,但是步伐卻始終保持著相同的頻率,也是正好能把生機借由太陽過渡至大地的頻率。
他的靈氣也隱隱有點透支,不過在徹底支撐不住之前,由他帶來的甘霖依舊不會停下。
就這樣,洛九江一路走到鹽堿地的最中心,視線所及之處,終于遙遙地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對方一身黑衣,身量稍微有些單薄。他轉過身來,手中握著一把漆黑的長刀,眼中神采奕奕,分明是少年時的洛九江無疑。
他是洛九江的元嬰。
他伸手在自己的腰間一拍,不知怎地就空手變出了兩壇美酒。他把其中一碳拋向洛九江,爽朗笑道︰“累不累?停下來吧,陪我喝上一場。”
洛九江想了想,便抱著壇子,撩起袍子,一點也不將就地坐在了地上。
他的元嬰很好奇地跟他打听︰“你在做什麼啊?”
“我要讓這片世界全都恢復生機。”洛九江如實相告。
元嬰恍然大悟︰“你一路披風帶雨地過來,鬧得聲勢浩大,雨點 里啪啦提前澆了我一頭。我還以為你是練什麼絕招——敢情閣下是犁地呢?”
他那語氣音色乃至聲調,無不是跟洛九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被對方用自己的面孔,拿這種“你是老黃牛嗎?”的目光看著,洛九江好懸沒一口酒噴出來。
平生第一次,他稍微有點感受到自己以前帶給別人的那種無言以對感。
“這是我應該對這個世界做的事。”洛九江解釋道。
少年元嬰蹭了蹭自己的鼻尖,非常坦率地同洛九江講︰“我明白,你令其生,便不能因你使其死。但是我覺得你方法不對呀。”
洛九江一愣,隨即果斷和自己的元嬰請教道︰“願聞其詳?”
少年元嬰將那把黑色的長刀平放在自己膝上,洛九江的目光才落在上面,就已經不忍移開——這是那把陪著他度過了近乎十年歲月的老伙計。
“在你過來之前,我一直在看我的刀。”少年元嬰將長刀平舉,從刀鞘中拔出一段來展示給洛九江看。
“劍四面皆鋒,刀單側開刃。有刀鋒也有刀背,刀背面己,刀鋒向前,如同日月陰陽相濟,天地六合四分,這才是我們的刀。”
“正如同有沃土也有戈壁,有四季常青的曠野,亦有一半時光都被大雪覆蓋的冰原……荒蕪和肥沃,平坦與坎坷,現在的世界有生有死,這才顯得真實。”
洛九江的瞳孔猛地張大了些。
他有點怔然地把自己手中的酒壇放下,而少年元嬰依舊無察覺般,自顧自地沖著他發笑。
他直白地同洛九江說︰“實話說吧,我覺得這個世界,現在才比較像真的。”
洛九江豁然開朗。
春不下網,秋不落細,有張有弛,這是海上漁家的規則。
那麼同樣的富饒和貧瘠相間,山峰同盆地並列,達濟兼得,生死共融,這也應該是世界運行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