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當初為了抱完成大腿而刻意討好他的那段時光,想起他表面上嫌棄厭煩地耍帥裝酷、內心卻悄悄地不斷向他靠近的樣子,不知不覺便勾起了唇角。
萬朝陽感覺到鼻子上一陣瘙癢,抬手撓了撓,踫到薛木尚未縮回去的手,便順勢抓在手心里,而後翻身側過來面對薛木,握著他的手抵在胸口,又再度睡了過去。
薛木感覺到他溫熱的胸膛里安寧有力的心跳,不知為何眼眶忽地有些發熱,那種即將離開的痛苦預感再一次毫無緣由地將他包圍,他有些驚慌地挪了挪身體,將自己緊緊地縮在萬朝陽的胸前,萬朝陽恍惚中醒了一下,便順手擁住了薛木的背。
眼淚莫名地從眼角滑落,溫暖的臂彎不知不覺漸漸失去了溫度,薛木死死地閉著眼楮,不敢去听,不敢去想,卻還是明白地覺察到萬朝陽的氣味一點一點地消散,嘈雜的聲音慢慢地在耳邊響起。
“你看那個武漢理工那個了嗎?”一個女聲響起。
“就自殺的那個?他姐不是道歉了嗎?”另一個女聲回答道。
“前兩天她又把道歉的刪了!說是迫于壓力道歉的,後面要起訴學校還有那個老師呢!”
“唉……我真是挺想不明白的,不就是應該一個學校的事兒嗎?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怎麼能搞成這樣?”
薛木盡管不想醒來,可是再怎麼閉著眼,那對話的聲音還是不斷地落進他耳中,他知道無法這麼輕易地就回去了,只得緩緩張開了眼。
“這事兒怎麼說啊,上頭想保誰就保誰,想弄誰就弄誰唄!內涵段子那不是說沒就沒──哎?你醒了?!”正在給薛木處置留置針的護士有些訝異地對上了薛木的目光,另一個推著小車的護士也吃了一驚,忙按下了呼叫器︰“露姐!七床薛木又醒了!”
第一百四十道題 安靜了 在我枕邊的夢里
距離上一次甦醒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雖然已醒轉過了兩次,但薛峰和賀冬蘭趕到醫院的時候,對上薛木的目光,還是再一次地落下了淚來。
那位喬醫生再次向薛木交代了一番那曾經說過的話,鼓勵他只要打起精神不輕易放棄,他一定能順利康復,回到正常的生活。
這一回他沒有再被萬朝陽喚醒,只能默默听著醫生的話,不管心中怎麼想,還是點了點頭。
薛峰和賀冬蘭時刻擔心著他再次睡去,一左一右陪在他的床邊,絞盡腦汁地想著話題與他聊天,但想著上回不過說了兩句什麼法案的事他就毫無征兆地又昏睡過去,因而言語中也十分忐忑謹慎,不敢再說及那些可能會刺激到他的話。
薛木感覺到全身上下由內而外皆是無力和疲憊,但是頭腦卻並不混沌,他很清楚眼下是什麼境況,或許一個不小心便又會陷入沉睡,回到那個夢中的世界去,因而在這個世界有限的時間里,他倒也願意多陪父母說說話,雖然那個世界有諸多美好,但這里的父母卻終究是他最割舍不下的人。
晚上的時候鄭大錢也趕來了醫院,一見到薛木就憋不住大哭起來,拉著他的手一句整話也說不利落,心情早已穩定許多的賀冬蘭見狀,忍不住又跟著掉了眼淚,薛峰也擦著眼楮,拉著她離開了病房。
薛木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鄭大錢,心中感慨萬千,在另一個世界里,盡管他也一樣的優柔寡斷、患得患失,卻終究經過了淬煉洗禮,成為了最自由勇敢的自己,也在他的見證下走過了最幸福的紅毯,而眼前的他,除了那一樣的眉眼身形,內里卻還是他已闊別了十年的怯懦和軟弱。
“你知道嗎,我之前有一次夢見你了,”鄭大錢擦了擦眼淚,“在夢里……你跟我說,你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還說……說讓我愛自己,別人才能珍惜我什麼的……我醒過來都嚇死了,感覺像是你托夢來跟我告別似的……不過還好!你總算醒了!”
薛木看著鄭大錢的淚眼,苦笑了兩聲,說︰“我在夢里讓你愛自己,你做到了嗎?”
鄭大錢愣了愣,看著薛木,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薛木則又笑笑,問道︰“你現在怎麼樣?工作,還有感情?”
鄭大錢神色片刻黯然,勉強笑道︰“不怎麼樣,工作還是那樣,感情……也還是那樣。”
薛木心中暗嘆一聲,又問道︰“你那個自媒體的事呢?賺到錢了嗎?”
鄭大錢苦笑著擺擺手,說︰“別提了,被封了,微博,公眾號,全都炸號了。”
薛木微微訝異,問道︰“為什麼?”
“妄議時政唄,”鄭大錢聳了聳肩,“還能因為啥。”
薛木听著這話,心中愈發失落,想到在另一個世界里他們在天安門前的花車上見證的大膽求婚,與這個現實的慘烈對比,實在讓他無法不難過。
鄭大錢輕輕嘆了口氣,抹掉臉上未干的淚水,強打起精神笑問道︰“你睡了這麼長時間,是什麼感覺?做過夢嗎?”
薛木听言,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做了一個可美可美的夢了,特別特別幸福,讓我都不想醒來。”
鄭大錢臉色卻變了變,說︰“夢再美也是假的,醫生說了讓你得打起精神,千萬不能有‘不想醒來’這種想法啊。”
薛木看著鄭大錢擔憂的眼神,勉力笑了笑,也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只能點了點頭,說︰“我知道,夢和現實……我還是分得清的。”
鄭大錢稍稍松了口氣,又問道︰“那你夢見什麼了?”
薛木听他這麼一問,不由地長長嘆了口氣,笑笑說︰“我夢見……萬朝陽了。”
“啊?”鄭大錢有些意外,“夢見他干嘛了?”
薛木微笑道︰“夢見我回到高二,跟他一起打游戲,抱他大腿,然後談戀愛,一起上大學,一起創業,一起買房子,快結婚了。”
鄭大錢張著口半天答不上話,失笑道︰“談戀愛?怎麼……還在夢里把自己掰彎了呢?”
“反正是夢嘛,”薛木輕輕笑笑,“胡作非為唄。”
鄭大錢尷尬地跟著笑了笑,說︰“那敢情好,你要是彎了,回頭咱倆好了得了,也省得我沒人要,一輩子當高零慘婦。”
薛木忍不住笑出了聲,說︰“好不了,夢里我也是零。”
鄭大錢一時語塞,也不知話題怎麼說到了這個方向,只得笑笑說︰“我看你是天天被我的友零們耳濡目染地傳染了,一天到晚想著男人和發財,才能在昏迷的時候做這種夢,醒醒吧你,做零是沒有前途的,好好當你的直男去吧。”
兩人插科打諢地說笑了一陣,氣氛漸漸輕松了些,薛峰與賀冬蘭也調整好了心情,回到了病房,坐著和他倆一同說話。
雖然在這個世界,薛峰賀冬蘭夫婦也知道鄭大錢和薛木是最好的朋友,可關于鄭大錢的取向他們依舊全然不知,言談間仍客套地關心著鄭大錢的感情和婚姻問題。
鄭大錢胡亂地答了兩句工作忙沒空交女朋友,便已有些局促,又見薛木精神不足,便提出先回家去,改天再來,薛木听他這麼說,想著自己再睡過去的話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次醒來,心里卻有些不舍,他握了握鄭大錢的手,語重心長道︰“雖然那些話是你在夢里听我說的,但是……千萬往心里去。”
鄭大錢也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認真嚴肅,說的話卻又有些沒道理,但當著薛峰和賀冬蘭的面,也只能尷尬地點頭答應著,又柔聲寬慰鼓勵了薛木兩句,告辭離去。
薛木看了看時間,轉頭對薛峰和賀冬蘭道︰“您倆也回去吧,我準備睡了。”
薛峰和賀冬蘭听了這話,卻愈發地緊張起來,賀冬蘭握了握薛木的手,說︰“你睡吧……我們……我們今天晚上就在這兒了。”
薛木自然明白他們的心思,默默嘆了口氣,想了想,問道︰“我這個病,花多少錢了?”
“沒花多少。”賀冬蘭答道,“這事兒你甭操心。”
薛木抬眼看了看薛峰,眼前的他們雖與另一個世界里幾乎同歲,看上去卻蒼老了不止一星半點,他知道他們恨不得日夜守在他身邊,但為了掙錢維持他的生命,還是要強打著精神去工作,他抿了抿唇,說︰“搶救就是不小的開銷,ICU我也知道,一天得幾萬,現在這住院,每天也都要往里燒錢──”
“你甭管這個,”薛峰打斷了薛木的話,“這點兒錢還不至于掏不起。”
“你就打起精神,心態積極一點,配合治療,病能好了我們就踏實了。”賀冬蘭也蹙著眉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