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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前,乾清宮。
宜青都已歇下了,宮人忽然來報,說是桓殷桓太傅有急事要稟。他重新穿好禮袍,蹬了烏頭靴,朝外走去。
等在殿中的除了桓殷,還有一人。那人宜青沒有見過,看體型清 ,面相文弱,該是個文臣。他原以為兩人是為了白日冊封戚雲一事而來,琢磨著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桓殷卻開口驚人道︰“這位是廣陵王座下的宋渠清宋夫子……”
宜青倒吸一口冷氣,當下改了主意。都說最能殺人是書生,宋渠清就是其中佼佼者,他科舉未曾高中,轉而投入廣陵王帳下做了無名幕僚。當初利用先帝對戚家的猜忌、為廣陵王謀得江南數州兵權的,便是這位看起來提不動刀兵的宋夫子。
“久聞大名。”宜青道。
兩人視線甫一交匯,宋渠清便低下了頭。這位年紀輕輕的皇帝和他料想的很不相同,生得唇紅齒白有若好女,但望著他的眼中卻並非單純不識世事。這和他從眼線出探得的大相徑庭,如果他沒看錯,對方的眼中分明是隱藏的仇恨。
他和小皇帝未曾謀面,何談仇恨?
“見過陛下。”宋渠清心中的思緒千回百轉,盤算著如何開口,給皇帝留下一個好印象,以便替廣陵王牽條線。
宜青冷笑一聲,折身進了殿中,片刻後抱著寒水刃而出。桓殷與宋渠清面面相覷,俱是不解他的用意。
“宋夫子,你且上前兩步,朕有話與你商量。”宜青按著刀鞘,面帶微笑道。
宋渠清上前數步,謹慎地在刀刃能遞及的地方停下腳步。
“宋渠清。”宜青陡然抽出了利刃,聲音低柔,“朕代戚家同你道聲別。”
戚家!
宋渠清暗道不妙,但已來不及阻止。宜青將利刃反手指向自己,大聲喊道︰“來人!有刺客!”
寒水刃在左臂上劃出一道血痕,宜青將刀一扔,踉蹌著跑到殿門口。宋渠清還不及辯解,便被涌入的侍衛縛了起來。
宜青的左臂淌著血,沾血的凶器還掉落在殿中,宋渠清百口莫辯。唯一目睹真相的桓殷也不可能站出來指認皇帝。
宋渠清被當作刺客關押,宜青冷靜地命令搜身。他為了做廣陵王的說客,身上自然帶了憑信,很快這盆髒水接連潑到了廣陵王身上。
“陛下身上有先帝遺風。”桓殷目睹了他一夜之間栽贓宋渠清、下令關押搜身、禁閉宮門、下詔討伐廣陵王的一系列舉動,迅捷而縝密,像極了先帝。他還沒教給小皇帝這些宮廷權術,他仿佛就無師自通了。
宜青臂上的傷口只做了簡單的包扎,面色有些慘白︰“太傅抬愛了。”
桓殷望著他,覺得陌生得很。按說一國之君正該有這樣的雷霆手段、鐵石心腸,他卻懷念起當初會從馬車中探出身子,關心他傷勢的青年。
“陛下今夜做了那麼多事,想必心中早有成算。”桓殷平靜道,“是臣多心了。”
宜青道︰“廣陵王狼子野心,與其聯手難免遭其反噬。朕不願。”
“臣,明白了。”
桓殷緩緩跪倒,解下腰側印綬,置于磚石之上。他原以為皇帝與廣陵王都是大周皇室血脈,正可以合力對付戚雲,誰知皇帝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宋渠清是他引入宮中,如今被定為亂黨,他必然也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