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宜青夜半從夢中驚醒,發覺總愛攬著他入睡的人並不在枕邊。他伸手摸去,半側被褥俱是冰冷,想來是秋夜白已離開多時了。
他穿好衣衫,提燈出去,四周悄寂沒有人聲。眾弟子的帳中也都安穩,不見有何突發狀況。
宜青皺著眉頭轉過身,燭光一晃,照見他織成的囚籠中散著滿地鳥羽,而白日里眾弟子圍著觀賞的巨鳥已被割斷了喉嚨。
32、一生之敵13
宜青彎腰在囚籠邊蹲下。由靈力構成的橫桿還未渙散, 能夠從上面看出明顯的被破壞的痕跡。他的手指輕輕擦過那欄桿上的斷痕,斷口粗糙, 單從痕跡判斷,出手殺死這只招魂鳥的應當是一名金丹期以下的修士。
從血液滴濺的痕跡上, 對方出手並沒有任何猶豫,一刀直接斬斷了招魂鳥的咽喉,血液瞬間從喉管中迸濺而出,才留下一道明顯集中于某一方向的血痕。也正因為招魂鳥是頃刻暴斃,沒來得及嘶鳴出聲,所以沒有驚醒正在睡夢中的眾弟子。
宜青直覺這事是秋夜白做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出手。如果是白日眾人提起紫極閣,讓秋夜白想起了當年不堪回首的往事, 胸中積郁難當、須得找個泄憤的口子, 便在深夜動手殺了這只招魂鳥……可一來這只出現在靈溪仙境中的招魂鳥與紫極閣並無關聯,二來即便秋夜白分辨出這只巨鳥是紫極閣豢養的靈獸,當年與他發生口角、欺辱了他的是紫極閣的同門師兄弟,何必要泄憤在一只靈智只如嬰孩的靈獸身上?
秋夜白當真是如此殘暴嗜殺之人嗎?
宜青伸手從地上拾起一片鳥羽, 羽毛上濺染的血跡已變為暗沉的黑紅色, 約莫距離濺上時少說過去了有三炷香的時辰。他將囚籠連同籠中的鳥尸清理干淨,抹去地上的痕跡,轉身朝峽谷旁的深林走去。
深林的深處。
烏雲蔽月,樹影重重,整座林子上方仿佛罩著一層淺淡的黑霧。與峽谷光滑平坦、映著微光的山壁相比,深林郁郁沉沉,好似一塊覆在皮膚上的陳年傷痕, 歷經多少時日也無法痊愈。不見血,但手指輕撫時還能是察覺到疤痕上的凹凸不平、其下掩藏的隱痛。
秋夜白仰靠在一棵銀冠樹的枝干上,冷靜而緩慢地擦拭著手中的長刀。
刀是他從青玄宗的聚靈閣中取出的,品階並不高,但他一眼相中了,或許是刀光偏冷,如雪冰寒,可以壓制住他心中不斷震蕩、難以自控的惡意。
他的心中恆常躍動著一簇幽黑的火焰,自二十七歲叛出紫極閣始,一直燃至今日……
當年他拜入紫極閣的宗門,是為著這是正道宗門中收徒門檻最低的一個,像他這種三靈根的廢物,只有紫極閣肯收。盡管他對養獸、御獸之術並不感興趣,但還是勤勉修行著宗門的功法,晝夜不輟、寒暑不廢。可惜在修行一途上,天道未必酬勤,十余年過去,與他差不多同時入門的弟子多半已經成功築基,有的見此生築基無望,便早早下山去做個凡夫俗子。
和他一樣遲遲未能築基、卻還堅持在宗門中修行的,約莫有三四十人。
一日,宗門來了個管事的,喚他們去後山“歷練”。
他還記得自己追問了一句,後山既無靈氣充裕的試煉地,又無可供對敵的靈獸猛禽,他們要如何歷練?管事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寒,並未回答。他又仔細詢問了要去多久、帶上多少干糧才足夠、是否還需要帶些療傷用的靈草藥劑,管事的只一味敷衍應聲。
他當時便覺得有些不妥。可不容他多想,管事的便催促他們快些動身,連與旁人打一聲招呼的空隙也不留給他們。
一行人在日落時分進了後山。
秋夜白綴在最末,將同行的人點了個數,連他在內,一共有三十六人。
當他渾身浴血離開後山時,同行者中只剩下了他一人。其余同門,或是死于飛禽的長喙,或是死于走獸的利爪,身消道隕、體無全尸。
直到那日,他才知道紫極閣的後山,並非如他所知所想的那般,是一處草木蔥蘢、繁花似錦的去處。掩蓋在花木之後的洞穴之中,多的是窮凶極惡的靈獸。紫極閣豢養的靈獸之所以能開了靈智,比其余宗門所養的更善解人意、更乖巧討喜,是因為一一
“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