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頭領背上韓淑妃離開後,宜青的雙耳才從殷鳳的掌下解脫了出來。他揉了揉被捂得通紅的耳廓,轉頭問︰“那是淑妃?她先前好似有話對我說?”
殷鳳道︰“瘋言瘋語罷了。”
宜青也覺著韓淑妃那副模樣,怕是受了家族覆滅、打入冷宮的刺激,有些神志不清。但即便殷鳳用雙手捂著他的耳朵,那極具穿透力的尖利嗓音還是傳了進來。他听見韓淑妃說的話了……那個被逼瘋了的妃嬪說,“他”是個沒有心的。
當時韓淑妃指著他,這話說的卻應該是皇帝。
興許入宮之時,二八芳齡的少女還曾滿懷期許地盼望著揭開蓋頭的那一刻,想好生看看君臨天下的帝王、她將要托付終身的夫君。
轉頭來,歲月催人老,她等到的不是相濡以沫、琴瑟和鳴,而是一旨帶著血腥味的詔書。
韓淑妃的境遇對宜青而言算不上兔死狐悲,但也依舊心有戚戚焉。皇帝近來的所作所為,對韓淑妃算的上是冷酷無情了,舉族盡滅,血親死于非命,常人都難以承受。
“怎的不說話?”殷鳳道,“被嚇著了?”
宜青搖了搖頭︰“沒被嚇著。”
殷鳳端詳著他的神情,能看得出些許憂慮,驚慌卻是見不到的。
“我去御花園散散心。”宜青說著就要走下御階,被殷鳳出言制止。
“楊樸還沒回來,你一人出去,朕不放心。”
宜青轉身道︰“那我便在這兒等一等楊侍衛一一”
因著他往下走了兩階,比殷鳳低了小半個身子,仰頭看向對方時正是逆光,眼中只有一片蒙蒙灰色。神情難辨的皇帝居高臨下看著他,半晌開口道︰“你听見她說的話了。”
“你也覺得……朕是沒有心的?”
宜青才要搖頭,就見皇帝笑了一聲,在這金燦燦的宮殿前,權勢之大天下無人可以比擬的男子正望著他︰“朕卻覺著你才是沒心沒肺的那個。”
殷鳳施施然朝下走了兩階,與他並肩而立,目光落在他小巧薄削的雙唇上。面相之說,皇帝以往也是不信的,可這只小麻雀倒正應了相書中的說法,薄唇之人多無情。
“朕曾以為,你亦心悅于朕,否則當日不會在御花園中有意露拙,叫朕從眾人中一眼望見了你。”
宜青想到他說的是觀賞胡商獻寶的那日,脫口而出道︰“你當時就看見我了一一”
殷鳳道︰“朕見到了。”
不只是見到,可謂是印象深刻。若是將他心尖的那點思緒用戲腔唱了出來,多半得是這麼一句一一不見郎君終身誤,一見郎君誤終身。
正是因為對方探頭探腦的模樣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才會在往後數次相見時,誤以為對方對他也有……後宮中所有妃嬪會有的心思。
“朕曾以為一一”殷鳳頓了頓道,“罷了。”
宜青奇道︰“以為甚麼?”
殷鳳見他仍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也應景地笑了笑,不過笑中有多少真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朕的那些個心思,不提也罷。可不只是對朕,對旁人,你也絕情得很。”殷鳳道,“莫急著搖頭。朕且問你,你與那名喚清渠的,可是知心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