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托起小皇帝的下頜,讓那雙閃著水光的眼楮更專注地看向自己。手指已經觸及那軟滑的肌膚時,他幡然回神,順勢將手腕下壓,替對方將一縷亂發別到耳後。
“陛下若是遇險,自有臣等擋在前頭。”戚雲從宜青手里取過披風,替他罩上,“外邊風大,陛下莫久呆了。既已起了,便先去用早膳。”
宜青從厚實的貂絨下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外間了會兒話,練箭時騰起的那股熱勁已經消散了,手心手背一片冰涼。
他解下披風,不容戚雲反駁,飛快地披在對方身上。他踮腳夠到戚雲的脖頸,磨蹭著系好繩帶,捂著雙手哈了口氣︰“你也記得穿厚實點,塞北的天真冷啊。”
“塞北?”戚雲的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塞北的苦寒,陛下還是莫要親身體察的好。”
宜青奇怪道︰“朕不就在塞北嗎?”
……
“此地名喚葛坡,距西都二百里,距秦關三百五十余里。”
戚雲看著他分明沒懂、還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由笑了。他從桌架上取下一卷行軍圖,徐徐展開,低沉的嗓音中帶著揶揄的笑意︰“陛下請看。”
他的手指順著墨色線索自西而東一劃︰“這是渭水。”
行軍圖上,渭水是逶迤的一道墨痕,淌過崇山峻嶺,匯入長河。密密麻麻的墨點散布在渭水兩岸,這都是大小城池,秦關、葛坡、西都便是自西而東排布的三座。
從秦關再向西移寸許,有三處用朱砂點出的城池。戚雲的手指在那在三點上逗留片刻,似是輕輕摩挲︰“金城、首陽、西平,塞北三城。”
宜青知道他在塞北征戰十多年,對塞北的感情極深,默默點了點頭。
戚雲用兩指比出金城與葛坡︰“即便是最東的金城,距陛下也還有四百多里,乘快馬一晝夜才能趕到。”
宜青絞著手指,心里明白他大概是被桓殷騙了。他們明面上答應他來找戚雲,暗中卻還是朝著西都走,這才會走了那麼多日還沒抵達塞北,也難怪當初他同桓殷說話時,桓殷的神情那麼古怪。
“戚雲。”宜青定定地看著他,“朕出了帝都,便想來找你。”
戚雲神色不變,淡然道︰“臣遇上陛下時,陛下距西都只有三十里。”
“那是桓太傅騙了朕。”
宜青生怕戚雲不信,誤會了他,誠懇道︰“太傅勸朕移駕西都,朕不情願。他便……便自作主張……”
小皇帝皺著眉頭、抿著嘴角的模樣像是快急得哭了,戚雲看在眼里,心中卻很是平靜。
桓殷知道他並非可以托付的忠臣,這才會力主移駕西都。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野心,只有小皇帝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好似個瞎子般深信他是個好人。
又或許小皇帝的城府比一眼能看出的要深,已經清楚了自己的處境,這才有意裝作一副信任有加的樣子,好讓他放松警惕。
“臣明白了。”戚雲道。
宜青急急解釋道︰“太傅他對你有誤會,你莫要放在心上。朕信你,朕信你便好了。”
戚雲一點頭,彎腰抱起宜青,兩人一同坐在榻上。他牽起那只過分瘦削白嫩的手,壓在行軍圖上,沉聲道︰“陛下既然信任臣,臣自當為陛下肝腦涂地。”
“臣本駐守塞北三城,此次听聞陛下有難,帶了百余騎連夜東奔,才趕在戎人之前救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