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如臨大敵,手上指甲深深刺入阿力脖頸,阿力痛苦不已地低吟。雙方僵持不下,眼看一場惡斗即將引燃。
一聲長嘶打破了局面,伴隨著海浪聲而來。
耳獅人打了個呵欠,慢悠悠道︰“我看你們還有族人,要不然你們先商量一下?倫大人有點事情要處理,一會兒處理完了再過來。”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駱尋點點頭,見耳獅人似乎要走,拉住他的手問︰“能問你一件事嗎?”
耳獅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有點不情願︰“什麼事?”
“你知道海中悍族嗎?”
“海中悍族?”耳獅人搖搖頭︰“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東西。”他又輕笑一聲,“如果真要算的話,人魚一族,就是這片海上最強悍的一族。”
嘩啦啦的水聲恰好在他身後響起,駱尋岔開視線。
那條叫倫的人魚舒展了下身形,躍入半空中。他在沼澤里黑乎乎的魚尾已經恢復成銀白色,在太陽光下,魚尾閃閃發光,就好像瓖嵌了無數顆鑽石。
駱尋睜大雙眼,下意識往樹林里看去——血已經止住的復也正好看見人魚之尾,一張臉黑得如同鍋底。
第70章 因果輪回
他們一路走來,花費這麼多心血和時間,就為了找海中悍族,取下它的魚尾。他們早在沼澤之中就見到了海中悍族,因為無知,不僅丟掉了在人魚虛弱時擊殺他的機會,更無謂犧牲掉了南迪和復的一只手。這口氣,怎能咽下?
咽不下,也得咽。咬碎了滿嘴的牙,也必須往肚子里吞。
復呼吸急促,頭上青筋暴起,剛用柔軟布巾包好的傷口又滲出鮮血。火翎收拾好阿力脖子上的傷,看到復這樣,急急過來上藥。
阿力耷拉著腦袋,不說話。復的眼楮布滿血絲,仿佛要在阿力身上燒出一個窟窿。
“復,你怎麼想?”雷霆一張臉也是鐵青的。
復恨恨道︰“不可能!人魚再強,也一定有弱點!取他們的魚尾是部落給的任務,如果不能完成,怎麼對得起族人對我們的期望?”他的胸膛劇烈起伏。
雷霆做事一向和別人有商有量,這次卻一反常態,堅決搖頭︰“我不這麼認為。我們見到的用木頭過海那幾十人,落海之後無一生還。要是人魚在大陸上,哪怕他能發出攝人心魄的叫聲,我們也能想辦法把他擒住。可在海上,我們非但難以實現,自己也會落入海怪之手。本來我們想通過耳獅一族找到他們再想辦法取魚尾,可明顯耳獅人和人魚關系匪淺,听候人魚差遣。我們毫無勝算。”
“你讓我咽下血海深仇,他們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雷霆,你身為獸人的骨氣呢?如此膽小如鼠,畏手畏腳,還是我獸人一族的勇士嗎?”復情緒激動。
火翎不得不停下動作,生氣道︰“復,如果你再亂動,我無法幫你止血。”
復完好的一只手猛地往地上一錘,恨意滔天。
眾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沉重壓抑的氣氛讓阿力痛不欲生,他緊握雙手,豁出去了︰“都怪我輕信人魚,否則怎麼會落得今天的下場!都是我的錯,是我給隊伍帶來災禍,我願意一個人承擔責任!既然人魚說要我,不管他什麼目的,哪怕只有一口氣,我也要和他拼命到底!”他越說越激動,騰一下站起來,作勢往海邊沖。
“坐下。”駱尋頭疼道,給千漠使了個顏色,把阿力拖住了。
“你這樣沖動,對解決問題不起任何作用。”駱尋絞盡腦汁想著對策,隊友卻吵吵鬧鬧莽撞行事,他不得不冷著臉訓斥。
復重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雷霆和復誰也無法說服對方,見復沒有問駱尋的意思,雷霆問道︰“駱尋,你說呢?”
復不看駱尋,心意已決。雖說非獸人在部落里地位很高,但大事都是獸人說了算。平時小事可以問問駱尋,這種大事,根本無需問非獸人的意見!
駱尋能明白復的處境,也懂復根本不想听他說話。但他實在對人魚為什麼非要阿力這件事耿耿于懷︰“雷霆,你是不是知道為什麼人魚非要阿力不可?”
雷霆遲疑了下,道︰“我猜……人魚的發情期要到了。那時我游歷的比較遠,曾經在其他部落听說過人魚的傳說。說他們成年之後會很快到發情期,而人魚人數稀少,通常都是搶奪其他種族做配偶。”
“什麼?可是阿力是獸人啊?”碧落不敢置信。
駱尋關注的卻不是這個。他聯想到他們剛出來避雨那次,在遠超過尋常獸人歷練的地方,雷霆還能記得哪里有山洞。而且,既然早知道人魚的傳說,為什麼在遇到人魚的時候不說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是阿力。”雷霆語氣很淡。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知道為什麼是阿力?也就是說,雷霆原本以為人魚會看上其他人?等等……人魚出現時碧落一直沒說話,是不是雷霆早就有這個考量?
若人魚看上的不是阿力,是駱尋,是千漠,是其他任何一人,雷霆是不是眼楮也不會眨,乖乖把人質雙手奉上?又想起人魚的臉美則美矣,卻冰寒刺骨。
“那人魚會殺掉阿力嗎?在……之後?”碧落問得含蓄。
“沒听說過會殺。”
復听不下去,打斷道︰“不用說阿力會怎樣!取下人魚魚尾,這是我們唯一的目標!”
雷霆沒有一點焦躁,沉著道︰“駱尋,你有辦法嗎?”
駱尋搖搖頭。漁網?武器?藥物?都沒用,人魚一叫他們全部玩完。
“千漠,你覺得人魚和你相比,實力如何?”雷霆不疾不徐地問。
千漠如實回答︰“我不是他對手。”
雷霆點頭道︰“我也是。我們這里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人魚的對手。剛剛我們三個同時出手,結果大家都看到了。听聞人魚能控制海中所有生物,他還只帶來一個海怪就這樣,如果更多的呢?我們招架不住。”
他見復一點都沒有說動,嘆了口氣,道︰“而且,我也認為,拿到了人魚魚尾的我們,根本無法解決屏障里族人的困境。”
復終于抬頭,一雙眼楮赤紅︰“你說什麼?”
“剛出屏障之時我就發現,之前歷練時遇到的兩個種族已經不在了。他們的歷史比獸人族更久,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為什麼要遷徙?到了這邊也發現,這不是偶然現象,很多部落都往海的那頭走。海中悍族的傳說我們從哪里听來的?是我們的先輩從近海的部落听來的。如果人魚的尾巴真的有用,那些比我們更靠近大海的部落為什麼不用這個辦法?他們比我們更懂得如何對付人魚。”
他這番分析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像是反復在心中醞釀、琢磨了很久。他說的這些駱尋也想到了,但乍一听,駱尋依然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以前遇到的種族遷徙了、听到了人魚傳說,這些駱尋是第一次听。他也十分肯定,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雷霆明明早有猜測,為什麼非等到現在才說?
駱尋心里一寒,忽然覺得雷霆對阿力出手那種狠戾,絕不是假裝。他是真能下死手,如果人魚輕舉妄動,阿力現在早已是一具尸體。是不是人魚也察覺到了,所以才讓耳獅人來和他們談判?
復把嘴唇抿得死緊,完好的那一只手爪深陷手掌之中,鮮血流出他也完全不在意。良久,他肩膀塌下來,頹然道︰“這是我們先祖花那麼大力氣才建立的屏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