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窗外又開始打雷。
屋里悶熱不堪,李霖順口說︰“把窗戶打開吧。”
“哦。”談昌走過去開窗,狂風一下鼓入,將桌上的紙張卷到地上。
談昌彎下腰撿,李霖也走過去幫他一起撿。
這些大多數人是謄抄的《起居錄》,可是他們一起把陳皇後去世的前前後後,乃至葬禮儀式都看過,還是沒找出什麼問題來。
陳皇後生育留下病根,一直體弱,說是有人謀害也缺乏證據。談先生又是怎麼從紙面上看出來的呢。
“偕道士何慮入宮,上嘉之。”
一行字躍入眼簾。李霖眨了眨眼,這是後來的國師和他的弟子洞虛真人在《起居注》中第一次登場。就在陳皇後去世後景和帝悲痛欲絕,突然有道士出現,聲稱可以讓景和帝再見皇後一面。
李霖想起了什麼,可是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外面的敲門聲打斷。
“殿下!”是錦瑟的聲音。由于外面的雷鳴和雨聲,不得不抬高了音量。
談昌一眨眼變回了狐狸跳到桌上坐好。
“怎麼了?”李霖開門。這個時辰不早了,按說不會再有什麼事。
錦瑟看著有些慌亂。她說︰“竹葉這小丫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剛剛清點人的時候沒看見她。”
李霖的瞳孔一縮,他說︰“先不用管了,這天出去找也找不到的。明天若是她還沒回來,你再叫人找。不管怎樣,一定要守住咸陽宮。”
錦瑟點點頭,退下了。
門帶上的瞬間,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宮室,片刻後,雷聲大作。
李霖突然回頭看向談昌,他問︰“當時你是為什麼要離開?”
談昌听懂了,雖然有點驚訝。狐狸變成了少年。他回答︰“是談先生放我走的。”
“他為何要放你走?”李霖又問。
談昌只說了四個字︰“懷璧其罪。”
懷璧其罪,從來都是如此。
李霖走近,從後面抱住少年瘦弱的腰身。“明日……”他緩緩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只有近在咫尺的談昌才能听得清。“明日,你先藏起來。若我沒有按時回來,你就離開皇宮。”
談昌不可置信地回頭。
“我帶你出宮多次,你應當記得路吧?”李霖問。
談昌點頭,仍是震驚地盯著他。
“那就好。我相信你可以逃出去的,誰都不要信。即使是咸陽宮里的人。”李霖收緊手臂,“你知道我屋子的銀兩放在那兒。等逃出去之後,你先離開京城,找一個地方避一避,不要變成人形,不要再讓人發現你的身份了。”
他停頓了好一會,才說︰“若是我沒有事,你還想回來,再回來吧。”
“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談昌緩緩地說道。
“嗯。”李霖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當時我埋怨過老師不該放你離開,現在我卻明白他的想法了。”
國師和法術。牽扯到這些,李霖不得不謹慎。談昌的身份太過誘人,在他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牽扯進去。
談昌突然轉過身,主動抱住了他。“答應我,我們都保護好自己。”
李霖幾不可查地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李霖就換上朝服準備出門了。天還沒亮,小狐狸躺在床上,肚皮朝天,睡得正沉。李霖沒舍得打擾他,用過飯,就帶著德善往外走。
德善費力地撐著傘,同時給李霖擋風。雨還沒停,但是不再打雷,天空看上去更加壓抑。
鐘鳴聲畢,百官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和帝由高公公攙扶,坐上御座。這也是李霖這麼多天來第一次見到他。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國師也出現了。他依舊是那樣挺著肚子,一副滑稽的樣子,只是臉上沒了從前那高深莫測的笑容,只余下肅穆和一閃而過的陰狠。
李霖收在袖中的手默默握緊,他已經感受到不祥的預兆。
景和帝目光如炬,聲音洪亮。“宣姚信俊、姚之遠。”
姚信俊好歹是正三品的官員,景和帝沒有折辱他,之前令他自己上奏在家避嫌。可是對于姚信俊父子倆,就沒這麼客氣了。
李霖的心中有一絲不忍。
姚之遠攙著姚信俊,由天子親衛帶上朝堂,俯首叩拜。兩人看上去腿上都受了傷。
刑部則呈上二人的供狀,由高公公親自宣讀。
前往淮陽抄家的衛兵從姚家搜檢出的沒有違制品,京中則沒有這麼幸運,別院搜羅出的除了雲龍紋緞子,還有明黃、杏黃的布料。
明黃是皇帝專用,杏黃是太子專用。
這下姚信鴻也沒法脫身,當場摘了烏紗帽。
姚信鴻跪地求饒,口口聲聲是有人害他。姚信俊則是建成自己不知情,不關他的事——這倒未必是謊言。他遠在淮陽,即便有心也約束不了做官的長兄。
李霖一邊听一邊在心里掂量。
“你那別莊鮮有人知,朕都沒听說過,哪個有幸前去的人,會存心害你?”景和帝只是冷冰冰看著姚信鴻,如同看著死人一般。
姚信鴻的身體瑟縮,卻半天說不出話來。李霖注意到,李霽的臉色一片蒼白,嘴唇還在蠕動著。
姚信鴻不是傻子,他作為外戚,想要親自坐上皇位比登天還難。何況杏黃是太子的專用,他難道還上趕著給景和帝當兒子?這些東西必不是他的,然而,他不能說。
三皇子李霽若是完了,姚家才是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