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元娘不需嫁入秦家,她曾擔心過的婆媳問題不會發生了,並且,元娘還有了個秉承孝道的好名聲。誰想說什麼,也只能在心里嘀咕。皇上都親口說了要成全她一番孝心,誰敢質疑?
早知道這樣,真該讓襲朗早些干涉此事的。她腹誹著。可是再早也不行,那時元娘不論心緒怎樣,是真準備嫁入秦家的,並不認為還有別的路可走。
香芷旋心里樂開了花,和含笑商議著日後讓寧元娘住在何處才妥當,選好了宅院,又仔細詢問那里的情形,有何利弊。
**
襲朗走後,秦明宇望著承塵沉思半晌,意識到了一件事,起身換了官服,命人備車。
下人很慌張地問他要做什麼。
他扯謊,說襲朗剛才過來說了,皇上要見他,要他即刻進宮。
下人們被他騙了,慌忙備車。
馬車離開秦府,秦明宇交代了跟車的貼身小廝幾句,小廝返回秦府傳話。
到了宮里,皇上听說他求見,沒讓他久等——還以為他病著呢。等人進到御書房,才發現這人除了沒精打采的,並無病態。
秦明宇撩袍跪倒,向上叩頭︰“臣犯了欺君之罪,請皇上治罪。”
皇上惑道︰“細說由來。”
秦明宇恭聲道︰“臣病重是假,頂撞長輩忤逆是真。被罰閉門思過時,被豬油蒙了心,畏懼皇上嚴懲,便讓身邊下人傳出了病重的消息。今日醒悟,前來負荊請罪。”
“為何頂撞長輩?”
“是說起了臣在外時的對錯,臣不服氣,便起了爭執,口不擇言,不乏頂撞長輩之詞。”
皇上將信將疑,卻沒閑情細問了。秦家老爺子把秦明宇逐出家門是家常便飯,雞毛蒜皮的事,都能讓祖孫倆爭得面紅耳赤。他擺一擺手,語重心長地道︰“日後不可再率性而為,你這一稱病,可惹出了不少是非……罷了,不說這些,只說你與寧家婚事取消的事,可听說了?”
“已有耳聞。”
“可有異議?”
“全由皇上做主。”
“那就好。寧氏女也是好意,不想耽誤你娶妻,不準生怨懟。你年歲已不小了,定是不能再等她兩年的。”皇上擺一擺手,說起他欺君的事,“罰半年俸祿,小懲大誡。下去吧。”
秦明宇告退。走出御書房,看著晴空烈日,眼楮被刺得生疼。
如此,不會再有人猜測元娘八字克夫。從最初,他就不該裝病,就該想到這樣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影響。意識到的時候,也是曲終人散時。
這樣一場風波,斷了他與她此生的緣。
再不能夠奢望了,虧欠她的,已無從彌補。
可于她而言,興許陌路殊途就是最好的彌補。
他心里空茫一片,在某些個瞬間會恍惚,不能也不願相信這樣的結果。
有人喚住他。
他轉身,看到三公主。
如果說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失落更痛苦,大抵就是三公主了。她很是憔悴,瘦的下巴都尖了,一向清澈無辜的眸子沒了光彩。裹在身上的斗篷皺皺巴巴的。
他蹙了蹙眉,不大情願地行禮。
“跟你說幾句話而已,又不是要你下油鍋。”換在以往,定是帶著脾氣的言語,此刻,她用輕飄飄地語氣說了出來。
更刺耳,更招人煩。
三公主慢吞吞地往前走,“婚事被人攪黃了,你能忍、能認?”
不忍、不認又能怎樣?做決定的是你爹,誰敢讓他再出爾反爾?秦明宇腹誹著。
“我是不會輕饒了蔣修染的!”三公主語氣終于有了情緒,“你呢?要不要跟我聯手往死里整治他?”
秦明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隨即拱一拱手,大步流星地走遠。
“秦明宇!”三公主氣得直跺腳,“你這個混賬東西!”
他可不就是個混賬東西麼?這樣想著,秦明宇居然笑了。
**
襲朗回到家中,剛換了身衣服,就听到薔薇向香芷旋通稟︰“夫人,太醫過來了。”
香芷旋對他道︰“讓太醫給你把把脈。”
他不解,“我哪兒不舒服了?”
香芷旋笑盈盈地解釋道︰“你一走好長時間呢,在外估摸著是沒法子按時吃藥膳的,我就請了太醫過來,讓他給你開些滋補的藥。趙賀說隨你出門的護衛好幾個都會煎藥。”
襲朗對著她嘆了口氣,“情願你考慮得沒那麼周全。”
香芷旋提醒道︰“要是三兩個月才能回來,那你就要在外面過夏天了。”
“太子出行,會帶上幾名太醫。”
“又不會帶上這位醫政大人,別人都不如他了解你的傷病。”香芷旋往外推他,“有備無患嘛。誰叫你不肯帶藥膳師傅的。”
襲朗跟她沒法子,只得去了。
太醫把脈之後,在香芷旋的提醒之下,一連開了七八個方子,分別針對襲朗不同癥狀的傷病,每寫完一個,就告訴香芷旋要讓人去太醫署照方子抓幾副藥。
帶著一堆藥出門……襲朗由著他們忙碌,去了寢室閉目養神。
過了好一陣子,香芷旋才轉回寢室,坐在床畔,搖了搖他的手,“你好好兒想想,還有沒有要帶著卻沒吩咐下去的,路上別短缺什麼才是。”
襲朗笑微微地凝著她,“我想要帶著你。”
香芷旋听得心里酸酸的,“我倒是想跟著你去,不行的。”
“來,讓我好好兒抱抱你。”襲朗手臂一收,將她帶到懷里。
她最依戀他的懷抱。這一走兩三個月,她起初定會不習慣的,少不得又要翻來覆去的折騰。
這麼想著,他愈發不舍,抱緊了她一些。
香芷旋蹬掉鞋子,更深地依偎到他懷里,察覺出了他的不舍,故作輕松,“你不在家也沒事,別擔心。我是大人了,都十七歲了。”
“嗯,都十七歲了。”襲朗斂目看了看她,“看起來勉強像是個及笄的人了。”
香芷旋不由笑出來,“這叫什麼話?”
襲朗拍拍她的背,轉手拉過薄被,“今日不準忙碌了,跟我一起偷閑睡覺。”
“好啊。”他昨天半夜才回來,與她說了好一陣子話,她高興得睡不著,他說橫豎你也不睡,給你找點兒事。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地方,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
她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之前,天都快亮了。睡了個囫圇覺又照常起床。
知道他這會兒乏了,她也一樣。
她翻了個身。
他一臂給她枕著,空閑的手落在她腰際,尋到她的手,松松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