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身中蝶巢以後,便甚少逗留于寢房之中,這架黑漆嵌螺鈿花拔步床還是上清境主公孫熙進獻的,兩邊垂下金紗帳幔,四角高掛錦帶銀鉤,床頂寶蓋,描金浮雕,質美工精,不是他的風格,便一直閑置。
姜勤風此刻陷入昏迷,躺在上面,緊閉雙眼,平日里嬌嫩的唇瓣失去顏色,長眉沉靜,嗚咽聲斷斷續續。
想必是林鐘情那一掌教他十分痛苦,就連夢中都不得安寧,但他為了師父柴京彥,又是心甘情願的。
柴京彥的手微微顫抖,慢慢脫下他上半身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撕開與血肉粘連在一起的布料。那白色的布料已經被鮮血浸染得烏紅。
小徒弟胸口上一道五指掌印,烏黑發青,肆意猙獰,皮肉外翻,鮮血不住地往外淌。
“小風……”
男子臉上露出疼惜至極的神色。
他活了上千年,看見過無數種傷口,目睹過無數次死亡,心中早已經平靜無波,不為所動,但今時今日,瞧見小公子為他所受的傷,千年冰湖的心,竟從最底部絲絲裂開,仿佛都听得到寒冰裂縫的聲音。
五六只聚靈獸也焦急地跳上床來,在小主人身邊試探地走來走去,用尾巴去撥動姜勤風的頭發。
要是平日里,這個溫暖如春的少年必然故作惱怒地撈起它們,用手大力揉搓毛絨絨的腦袋,讓它們舒服快樂地眯起眼楮。
可是現在,他卻沒有任何回應,只冰冷冷地躺著,身上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和仙境之巔的冰雪沒有絲毫區別。
“喵?”
“喵喵!”
“喵喵喵?”
這些小家伙也慌亂了,連忙用小爪子推動姜勤風的腦袋,害怕這個給仙境之巔帶來歡笑的少年再也不理會它們。
雪團媽媽把小團子們一只一只叼到床邊,走到柴京彥的身旁,擔憂地看過去。
它知道,現在大的這個狀態也算不上好。
“雪團,教它們釋靈,我要為他療傷。”
柴京彥不再猶豫,右手撫上姜勤風的胸口,釋放神識。
林鐘情的這一掌帶著決絕的殺意,不可小覷,若無及時治療,對姜勤風的靈根會有極大影響。
他想用神識共通之法,用自己的魂魄去溫養姜勤風的。
這就不可避免,要暫時共享兩人的記憶與靈田之海,著實是非常私密的一件事。
不知道小徒弟醒來後,會不會怪罪他。
可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突破築基後,姜勤風的靈田之海便充滿靈氣,柴京彥的神識沉浸其中,仿佛遨游在浩瀚深海。因著靈田主人純真的赤子之心與對自己的信任,柴京彥的化身在其間上下浮沉,竟感覺不到任何排斥,十分舒適。
靈田海最頂端的光源浮著姜勤風的絕世冰靈根,往深處潛下去,便能遇見正在成形的金丹。
還未成形的金丹會呈現出最符合主人心性的模樣,又稱為心象。
柴京彥回憶到很久之前,他的心象乃是一片八角雪花,鋒芒卻凌厲,能把任何擅入其中的妖魂雜魄瞬間絞殺。
不知姜勤風的心象會是什麼事物……
難道呈現一只可愛憨厚的白色小犬?
柴京彥游到靈海底部,再也不能向下,只見前方柔和的白色光芒,隱隱透露出神聖之輝。
“這、這竟然是?”他訝然地睜大眼楮。
光芒之中,竟包裹著一只雪色柔軟的麒麟幼崽。
它生著兩只玉質的彎彎鹿角,完美至極,唯一的缺陷是那淡粉色的肚皮上有一道烏黑掌印,好似美玉染瑕、明珠蒙塵,叫人心痛。
麒麟是集獅頭、鹿角,虎眼、麋身、龍鱗、牛尾于一體的天地瑞獸,在龍鳳消失之前,就已銷聲匿跡,不存于任何修真境,乃是只記錄于史冊與傳說之中的絕世靈物。
沒想到姜勤風的心象竟然是一只白玉麒麟!
心中再如何震驚,柴京彥卻沒有心思再細細觀察,而是身形輕柔地游上去,把麒麟幼崽抱在懷里,手指撫過傷痕,調用全身靈氣,去修補它的傷口。
現在姜勤風陷入昏迷,還看不到柴京彥的回憶,不過等他醒來,便會受到此次療傷的副作用,腦中會時不時閃過屬于柴京彥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