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忍不住揉了下眼楮。
半響之後,男人終于轉過了身,向隨行侍衛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抬頭看著宮殿的方向,開口說道︰“帶路罷。”
未進宮殿,裊裊余音便已傳開,響應這紛紛落雪。秦策展眉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高座上的乾寧帝,亦不是滿眼陰沉的大皇子或是戰戰兢兢的七皇子,而是座下方一位隨著樂曲閉目擊節的華服男人。
只是隨意一眼,華服男人卻像是早已察覺,半睜了眼,笑看走到殿前的秦策︰“三殿下來得倒巧,趕上本王正準備向等不及皇上請示,要不要派人將三殿下給好生‘請’過來。”
秦策淡然回道︰“佷兒許久未曾回京,一時情難自已,多看了幾眼自己幼時的居處,未想過皇叔與皇兄皇弟們相逢心切,早在宴會開場前便已到來,是佷兒之過。”言罷,又按禮數規規矩矩地朝著座上之人依次行禮,“見過皇上,皇叔,大皇兄。”
乾寧帝渙散的瞳孔緩緩凝聚,面色卻仍舊灰暗憔悴,他似是想要擺手,卻在揚手之前下意識地看了襄陽王一眼,當接觸到對方笑眯眯的視線時,如同猛然驚醒一般,將手給縮了回去。
“無論什麼緣由,讓長輩久等,這確實是你的過錯。”轉回視線,襄陽王向上微挑眉毛,將手中的酒杯懶懶舉起,“今日是你們的好日子,大過不言,便罰酒一杯,權作警醒。”
秦策看向了自己座上的酒杯,但襄陽王卻全似沒看見一般,依舊舉著酒杯,笑眼看他︰“來,喝了罷。”
按照襄陽王的性子,絕不容許他人當眾駁他的顏面,所以這一杯酒沒有回拒的可能,秦策抬眼,干脆地將酒杯接過,道︰“是,皇叔。”
襄陽王笑著點了點頭,滿目玩味的探究之色。
入手的酒杯冰涼,絲毫沒有剛經過人手的溫度,清澈的酒液倒映著秦策面無表情的容顏,沒有過多遲疑,秦策微張了口,雙手向上輕抬,與液面貼近。
現在有兩個可能出現的情況擺在秦策的面前︰一個是襄陽王只想借此立威,這杯酒喝下去便算了事。一個是這杯酒有問題,喝下去後了卻的不是事,而是自己這條命。
雖然通常不會有人當眾行凶,但想起襄陽王的平身經歷,秦策真有些拿不準。
瘋子是不能按常理而言的。
要將酒喝了下去,除悠哉游哉的襄陽王外,在場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然而就是這個時候,左下方的位置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是器具摔落的聲音,秦策像是反應未及,手一抖,杯子脫手,酒液灑了一地。
樂曲聲戛然而止,空氣仿佛在這一剎那間凝滯。
襄陽王的眼楮終于全數睜開,冷眼看向發出動靜的七皇子︰“怎麼回事?”
“皇叔,不,佷兒,佷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听到問話,還在怔愣中的七皇子劇烈一顫,直接挺起身,慌忙地想要解釋,“佷兒不是故意的,剛才不知道為什麼手腕突然一麻…..”
“好了。”
襄陽王沉聲一喝,七皇子立馬閉了嘴,秦策面上也適時顯出了幾分慌亂,看了看地上的酒杯,又無措地看向襄陽王,喊了一聲︰“皇叔。”
襄陽王再次看向秦策,沒有再掩飾審視的目光,鋒銳如芒,然而秦策由始至終都沒有顯露出絲毫破綻,只垂著頭,一副悉听教誨之態,仿佛就真的只是一個不開竅的木訥皇子。
“既然酒灑了,那便不用喝了。”壓下心中的懷疑,襄陽王擺手道,“回位置上坐著罷。”
秦策欠身回道︰“是。”
曲聲再起,襄陽王轉了視線,手指敲著桌面,饒有興致地觀看接下來上場的舞女,秦策斂眉就座,雙手放于案下,不動聲色地揉搓了一下汗濕的掌心。
在酒杯落地的那一瞬間,秦策真切感受到了襄陽王不經意間泄露出來的一絲濃厚殺意。
看來襄陽王真沒打算放他活著回去。
不知什麼時候離去的隨身侍衛回到了秦策的身邊,喚了一聲殿下,秦策對他點了點頭,繼續看向場中。
——先生,今日我們學些什麼?
——今日便學赴宴時有哪些需要帶的東西,哪些可以用到的手段,又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罷。
——東西、手段和注意的地方?
——殿下莫急,且听屬下與您細說…...
看到興起處,襄陽王笑道了一聲好字,眾人紛紛跟著鼓掌,舉杯相飲,秦策同樣拿起了酒杯,卻是以袖掩面,將酒悄悄倒入袖子里藏著的棉絮中。
擱下空置的酒杯,秦策面上淡然,心中笑嘆。
又被先生救回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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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火急趕到皇宮門口,當楚淮青從守衛口中套出宴會正在進行的話時,那一顆高懸了一路的心髒終是落下去了一半。
“楚先生……真的要這麼做嗎?”
“這樣進去最快。”楚淮青態度異常堅決,“你們就按我剛才所說的那樣準備一下,最慢不過兩個時辰,若出現意外,不必等候,先保證你們自己的安危。”
“不行楚先生,殿下現在生死未卜,若您再出了事,讓我們日後怎麼跟殿下交代?”
“是啊楚先生,萬事三思!”
“楚先生,我們還是想想其他的方法吧,要是我們不在您的身邊,您再出現個什麼事……”
“有曹遠足夠。”
“可是楚先生——”
未待那些護衛說完話,曹遠已然將楚淮青打橫抱起,蹬地躍上宮牆,不顧下面驚得直跳腳的護衛們,木著臉問道︰“往哪走?”
視野中的地面被陡然拉開,楚淮青咬牙,極力克制住失重所帶來的不安︰“前面最大的那所宮…..房子,一口氣過去,別被人發現。”
曹遠點了點頭︰“那我快點,你可以嗎?”
“可以。”手臂微顫,毫不遲疑。
此時此刻,秦策所在的宮殿內。
“素聞三皇子武藝超群,鄙人一直心生向往,想與三殿下一戰。”
一個絡腮胡子大叔樣的男人從襄陽王的身後走了出來,寒冬天氣,胳膊裸.露,偌大的猙獰傷痕橫貫其上,觀其身上濃厚的血腥氣,怕連猛虎都要退避三舍。
秦策怔了一下,微蹙眉頭,與他對視。
絡腮胡子卻毫不退讓,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陰寒的視線直逼著秦策的臉面︰“不知三殿下,肯不肯賞這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