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徽的思緒不由自主地被帶回到了那一片雨夜。那也是這樣一個狂風驟雨的日子,不止有風有雨,還有那隆隆的雷聲,以及爆裂一般的轟然巨響——泥土飛濺,山石崩塌,即便是他一向高傲,自詡為真龍天子,但在那樣的天地之威下,也全然沒有半點的反抗能力。
三十多名的暗衛,加上他們的主子,皆埋骨于那樣一場可怖的泥石流下,尸骨無存!
即便趙如徽不知自己怎麼會陰差陽錯地又在那神奇的現世重活一遭,但在那以後很久的一段日子里面,他都見不得高山巨石,厭惡暴雨雷電,甚至從來不會在雨天出行。
但他的自尊不允許他一直被困在陰影之中,止步不前,所以在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逃避懦弱之後,他又刻意花費了很多的時間去克服、去習慣,終于在與常人無異。
直到如今即將故地重游,心中潛藏的心魔才不甘寂寞地掙扎而出。
但這次,心魔不是因為畏懼于那等浩海天威。趙如徽冷笑了一下——畢竟,當初那場如此巨大的泥石流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尚且難分辨的很呢!
黑夜里,趙如徽面無表情地睜著眼楮,神色之冷厲堪比嵩山之石。他的冷冽氣息好像是影響到了旁邊的賀知舟,讓他即便是再熟睡之中也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輕聲呻|吟了一聲換了個姿勢,好像隨時都可能驚醒過來。
趙如徽微微一愣,下意識望了過去,那張薄唇因為主人此刻側靠著枕頭,此刻稍稍嘟起,隨著一呼一吸還有微微的起伏,整張臉上都多了幾分平時看不見的稚氣可愛,到像是個沒有經歷過世事的毛頭小子,又哪里是他精明高傲的影衛首席?
然而趙如徽的心卻驀然軟了些許,他忽視了窗外那呼嘯的風聲雨聲,改而目不轉楮的看著賀知舟呼吸間翕動的薄唇,連帶著自己的呼吸也隨著那淺淺的律動,一起,又一伏。
不知什麼時候,靠著牆的賀知舟下意識地朝著熱源湊過來了一些,趙如徽沒有嫌棄地輕摟住了他的腰,只沒一會兒的功夫,竟然也安穩地進入了淺淺的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忙著回家沒什麼時間碼字,好困哦,沒啥精力捉蟲了,明天再說吧……【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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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趙如徽的生物鐘其實一向比賀知舟要晚上一個時辰,但是這會兒大概是心里有事,天還沒亮就已經清醒了過來。看了看兩人的姿勢,很是淡定地收回了手,以免他的首席大人醒過來的時候發生某種不可言喻的慘劇。
既然醒了,趙如徽也不繼續賴在床上,自己披上了衣服,輕手輕腳地下樓洗漱去了。他打理好自己,見伙計們已經煮好了早飯,就要了一些清粥小菜,還有兩個薄皮大餡兒的肉包子,就端著上了樓。
這回開門的聲音驚醒到了賀知舟,他整個人一怔,從床上反射性的坐起,右手回摸匕首卻摸了個空,這時整個人才恢復了些意識。但此刻不免還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味,半眯著眼帶著三分茫然三分不耐,斜睨向趙如徽。
只是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臉上還有側睡時壓出來的淡淡紅痕,烏黑如墨的長發在睡過一覺之後不可避免有些凌亂,額前的小碎發翹的很是張揚,整個人看起呆呆萌萌,沒有他平日里的半點殺傷力。
趙如徽垂首,把自己下意識浮現的笑容面向了餐盤里面的早飯,帶平復了嘴角的弧度以後,才跨步進了屋子,“抱歉,打擾到賀首席了?現在還早,賀首席如果累的話吃些早餐再繼續休息?”
賀知舟眯著眼楮看了看窗外,雖然窗戶未開,但從窗縫里面依稀透入的晨光確實是可以看出天已經大亮,賀知舟揉了揉眉心,收回了剛才面上的不善,“不用了,我去洗漱一下,馬上就來。”
趙如徽笑著答應,幫他盛好了米粥,而後等他上來一起用飯。
稀粥加上寥寥小菜,早餐雖然清淡,但量也足,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只是賀知舟在用飯的時候卻有些變扭,好幾次伸手揉了揉腰,不自覺神色疑惑地喃喃“奇怪,難道昨晚上睡姿不好?”
吃著包子的罪魁禍首眼觀鼻鼻觀心,在喝完了最後一口粥之後主動提議,“賀首席腰不舒服嗎?要不要我給您按按?”
賀知舟驚訝于他的細心與熱心,對他的態度更是緩和,擺了擺手,“沒事兒,就是有些僵,還沒這麼嬌氣。”
趙如徽于是心安理得地笑笑。
天空之中已經不再下雨,偷了好幾日懶的太陽終于慢悠悠地從潔白的雲彩下面探出了身形,兩人背了包裹,兀自繼續趕路。雖然沒有了馬,但他們兩人的腳程也半點不慢,兩三日過後,就到達了宣州的邊界。
宣州附近多山,是盛產木材草藥之地,這兩類的店家數不數勝,常常有附近州縣的商人來采買草藥物品,所以見到陌生人入城也見怪不怪。而他們兩人亦是入鄉隨俗,一路上停停走走,也看了不少的商家店鋪。
不過兩人都是敏銳的人,走了沒多久就發現了這宣州的些許古怪,這里的百姓雖然是富饒,但這一路走來,他們卻發現不管是叫賣食物的還是販賣藥材的,大多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反而很少看見在街上勞作工作的青壯男子,再有,這坐城里的白事好像是遠遠超過了其他地方的頻率,不少人都是披麻戴孝,要不然就是手上系著白布。
趙如徽和賀知舟彼此對視了一眼,這幾日他們磨合下來也算是默契,馬上看明白了彼此心中的凝重,正巧前面有一個粗衣麻布的女人詢問他們是否需要什麼藥材,趙如徽笑了笑就直接點頭頭。
“嬸子,我們是隔壁州來的,爹爹大壽,我和弟弟打算買點上好的藥材回去孝敬他老人家,您這里可有什麼合適的?”趙如徽笑意盈盈。
“有,有,您進來看看?”女人一听有生意上門,頓時更加熱情。
兩人都應聲答應了,然而就在女人轉頭帶路的時候,賀知舟卻有些不滿地撇了他一眼——誰是你弟弟?
趙如徽無辜聳肩——不才,今年二十四,虛長賀首席幾歲。
女人沒有看見他們短暫的交流,小心翼翼地從架子上面拿下來了兩個大盒子,邊給他們看邊介紹,“這是起碼長了五十年的何首烏;這是近百年的野山參!都是我家那口子上山采到的!您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快百年的山參?這已經是難得一見的東西了,即便是有些達官貴人的手里也不一定會有多少的寶貝啊,嬸子,您既然會有?”趙如徽神色詫異。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們這兒別的沒有,藥材還是很多的,我那口子也是正好撿了漏。”
“哪里,之前我們也去了幾家,他們就沒有年歲形狀這麼好的野參,您丈夫一定是好運氣的人……誒,嬸子,怎麼沒見到您丈夫啊?”趙如徽裝著不經意提到的模樣,好奇的問上了兩句。
“之前知州大人招人進山,就跟著去幫工了,也不止我們家那口子,這兒身強力壯的男人們啊,基本上都去了,有的幫著去驅趕猛獸,有的就負責伐木開道……”女人道。
“驅趕野獸?那不是很危險嗎?”
“已經比以前好上許多了,”女人提到這個的時候也是深深嘆了一口氣,“您怕是不知道,我們這以前可沒有現在這麼富裕,到處窮山惡水的,又多毒蛇猛獸,危險又平困,多少人一如山就尸骨無存,就連朝廷的官老爺都不願意來我們這兒任職。後來大人也實在是沒轍,這才咬牙決定呼吁大家一起進山——人多力量大,雖然還是有傷亡,但也總比之前的有去無回來的強上許多!”
“山中猛獸眾多,人要深入山林和野獸爭搶地盤必然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就算是你們能夠驅趕走了野獸,那些毒蟲和毒蛇也足夠讓人防不勝防,死傷——怕是不小吧?”
女人苦笑了一下,神色之中帶著緬懷和無奈,“已經比以前好許多了,我們這片山以前一直被成為死亡之山,一開始大人號召大家一起進山的時候誰也不肯,還是大人他再三保證,這才有了第一批入山的人,雖然也有人受傷,但比起帶回來的珍貴藥材來說已經是相當值得了!這才有了之後大家的險中求富貴。”
“挖出來的藥材越來越多,大家都往外販賣,漸漸的,咱們這盛產藥材的名聲才了出去了。”
“也是吸引了不少人來此吧。”趙如徽感嘆了一句,女人對他友好地笑了笑,點頭肯定了他的話,然而賀知舟卻敏銳地覺得這話輕飄飄的,直覺上感覺他的語氣有些奇怪。
“那這草藥……?”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詢問。
“這個何首烏就很好。”趙如徽爽快地給了銀子,然而他出了門,卻笑眯眯地把手里這個不小的何首烏給了賀知舟,“送給你。”
“送給我?”賀知舟詫異,“我要這玩意兒干什麼?你該不會是自己不想要才隨手扔給我的吧?”
“何首烏補氣血,還可以烏發,難道不是比老山參適合首席大人?”趙如徽沒有在意他的語氣,反而故意開玩笑似地沖著賀知舟眨了眨眼楮。
賀知舟一時尷尬,除了莫洛,很少有人送他東西,偏偏這一個月來不是那顆燙手的珍珠就是這藥材,他一時間拿著個巨大的何首烏有些無所適從,好半晌才默默放進了包裹里面,這才開始講起了正事。
“那個女人說的話有些奇怪,按理來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少獵人都是靠山而居,就算是這山中真的野獸眾多,但按理來說也不至于凶險到有去無回、尸骨無存的地步。”賀知舟顯然是覺之前女人說的話十分奇怪。他又看了一眼點頭的趙如徽,微微皺眉,“你剛才語氣不對,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妥?”
趙如徽倒是沒想到他還有如此細致地觀察自己,對他笑了笑才開口,“只是突然想到,既然一個地方盛產藥材,那麼被吸引過來的除了買賣藥材的商戶以外,自然也有想要踫運氣的其他采藥人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