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听出了他笑容之中的慘淡,原本寂靜的暗牢之中,竟然不知何處傳來了一聲長長嘆息。
“小兄弟,人嘛,既然還活著總要想開些是不是?一天兩天也是天啊!你看我,牢齡都可以說是你的前輩了,這地方我也不知道究竟來了幾次,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嗎?”
聲音是從賀知舟水牢的後方傳來的,語氣滄桑,听年齡應該至少是知天命之年了,但是話語之間的內容卻是帶著一絲頑童的意味,將這牢獄之災說地有多麼光榮似得。
賀知舟現在自然沒有心情和他調侃這別樣的經歷,僅僅是微微抿唇。
但或許是長久沒有人和他講話,這人卻半點沒有在意賀知舟的冷淡,還樂呵樂呵地笑了笑,“別怕別怕,老道我不是什麼壞人。你在這水牢里面也快泡壞了吧?來來來,過來一些,就是老道這邊,這邊的水勢要低一些。這還是這間水牢的前幾個主人壘的石塊呢,雖然他們也沒機會用上多久,但也算是造福後人,至少現在便宜了小兄弟你這樣的後來人嘛。”
暗牢之中,還能夠如此地熱情也當真算是世間少有了,不過也恰好,賀知舟現在腦袋里一片的混沌,與其讓他一個人在這黑暗之中一味地鑽牛角尖,有這麼一個奇怪的道士倒也算是排憂解悶了。
賀知舟也確實是被這寒涼的水泡的非常不舒服,他並不是會一味和自己作對的人,听見這道士這麼說,便也沒有拒絕,彎腰撿起那銬在自己腳腕上面沉重的鐵錘,慢慢朝著那老道士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確實是如那老道士所言,就在靠近南邊牆壁的邊緣處,有一個凸起的小石台,若是人坐在上面,那麼水位大概只漫在胸口位置,最主要的是,這樣至少能夠讓人短暫地休息一會兒,不用一直吃力地站著。
賀知舟之前也算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卻沒有想到這老道士竟然真的沒有騙他,他一時之間微愣,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向著那個不怎麼著調的老道開口,“謝謝。”
听他道謝,老道便知道他是听進了自己的話,顯得十分高興,“嘿,還是你這個娃子懂事,之前還有好幾個,都把老道我的好心當做驢肝肺,還對老道罵罵咧咧地,直到實在是受不了了才差點兒爬著去看。”
大概是很久沒有人和他說話的緣故,他一開口就是滔滔不絕,“這老道進來之後的第一個牢友啊,听說是殘害了好多黃花大閨女,把人奸殺,手段殘忍,這才被關進這里的,那時候還沒有這台子呢,就是支持不住以後給活活淹死的,這個敗類死的時候老道還听見他在里面撲騰,哎喲這個大快人心啊;還有那第二個,听說是塞北來刺探情報的探子,還傷了駙馬;這第三個是馬賊,殺了不少無辜的人;第四個是妄圖造反鼓動民眾……”
老道念念叨叨了許久,尤其是他的記性尤其地好,每個人的個性特征,以及犯了什麼事情進來的都記得一清二楚,也就現在賀知舟心思煩亂不想要讓自己又想起帝王的莫測,便干脆耐耐心心地听著老道將,竟然完全沒有打斷他。
直到說完第十九個以後,老道才終于意猶未盡地停了口,“說起來,你就是那第二十個了,你要不要和老道說說,你是犯了什麼事情進來的啊?”
然而賀知舟卻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道,“不知道。”
“啊?還有犯了什麼事情自己都不知道的?”老道驚疑。
“嗯……不知道啊。”
或許是听出了賀知舟影藏在這話語之中的苦澀和自嘲,老道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再詢問,只是那之前的十九人大多都是罪大惡極的人,老道從來也沒見過像他這種糊涂鬼,嘟嘟囔囔好久,還是沒忍住暗搓搓嘀咕一句,“糊涂,真是糊涂,連自己犯了什麼事都不知道,豈不是死了都糊涂?”
兩人牢房之中雖然是隔著一道牆,但這四周都極為寂靜,周圍又有通風口,賀知舟倒是沒有費什麼力就听出了他說的話。他啞然笑笑,沒有想到自己在這樣子的境地之下竟然還能夠遇見這麼一個有趣的人,便反問,“那你又是為什麼被抓起了的?”
沒有想到這一下那老道卻頓時沒了聲音,就在賀知舟奇怪是不是戳到了他什麼忌諱的點的時候,卻听見這老道士連說話間都帶了一些委委屈屈,“我就是算了一掛,然後就得罪了那個女人,我說的明明就是實話,她可真是小氣。”
在這長公主府,能夠和他做牢友,雖然並不是水牢,但這暗牢的隱蔽之處顯然是可見一斑,那麼,這個道士口中的女人恐怕自然就是長公主。賀知舟眉目微微一閃,或許也是犯了“職業病”一時之間已經是諸多揣測涌上心頭。而這老道士話語之中所言的“卦”卻又實在是讓人不能不在意。
賀知舟開口還要再問,卻听見從這暗牢遠處的地方傳來了陣陣的腳步聲,還有那大漢恨恨的啐聲。
“媽的,什麼影衛首席,身手好又怎麼樣,現在還不是階下囚!看老子怎麼對付他。”
卻又听那旁邊鴨嗓男人大笑兩聲,刻意調侃,“得了,還不是因為你之前當眾出了丑?要知道,當時又不止你一個人,何必如此在意呢。”
那兩個大漢故作大聲的談話還在繼續,賀知舟的面色微冷,倒也沒有什麼其他情緒,只是將原先的問話又咽了回去,倒是那老道顯然是乖覺的很,頓時縮手縮腳盤回原地,不再言語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久等!三千七大肥章~
所以說我時速一千不到真的不是瞎話【抹淚】
馬不停蹄開始寫下一章,爭取在21號凌晨一點前放出來!
第48章 【一更】
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面前的兩個大漢顯然就完美地詮釋了其中的道理。雖然事實證明,這樣的家伙賀知舟可以一個打十個不落下風,但龍臥淺灘、虎落平陽,現在賀知舟被長公主用特殊的法子抑制住了內力不說,甚至手上腳上都鎖上了沉重的鐐銬。
那兩個大漢也是知道其中道理的,畢竟就算是賀知舟能夠出其不意擊倒其中一個又怎樣,這里還有第二個,水牢的外面還有十幾、上百個,他難道還有這個膽子,有這個本事再反抗?
大漢如此想著,自然是更加有恃無恐,他拽著賀知舟往外走,或許是嫌棄他走的慢,竟然還在後面狠狠推搡了他一下,賀知舟一時之間腳步有些不穩,差點一個踉蹌,好懸才站住了。
只是這大漢似乎在其中反而是得到了樂趣,之後短短的幾步路就干脆一直在推搡他。
但賀知舟從小練武,下盤可比這些三流的家伙們穩上許多,現在有了準備,自然不會被這群家伙如此容易地推倒。
但這兩人不達目的又如何會罷休?他們雙雙對視一眼,都是看清了對方眉目之間的不懷好意,竟然都不用推搡做掩飾,直接一人按住賀知舟的肩膀,一人踢他小腿,竟然硬生生將他推進了這水中。
如此大的力道,即便是有防備也實在是讓人無可奈何,被踢的小腿半跪,又有肩上把他強壓下去的力道,賀知舟幾乎是整個人摔近了水里,狠狠嗆了一口水。旁邊的兩個大漢卻就在旁邊哈哈大笑,看著他從水中狼狽爬起來的模樣。
本就潮濕的衣服這下算是徹底濕了個精光,一頭沒有發帶約束了的青絲如海藻一般緊貼在他兩頰與脖頸。他的面頰之上,又不斷又水珠順延滑落,倒是去了他先前幾分凌厲傲然氣勢,圖增幾分弱勢可憐。
兩名大漢看他這幅狼狽的樣子只覺得解氣,竟又是如法炮制,對賀知舟故技重施,直到他們壓著賀知舟走出水牢,這般玩法才總算是告一段落。
但顯然,他們拉賀知舟出來並不是要與他談天說地的。這兩名大漢之中的其中一個就是之前圍攻賀知舟的其中一個,他們被賀知舟用著一根馬鞭抽地倒地不起,痛苦哀嚎,怎樣丟人現眼的模樣都有,尤其是這名大漢,就是花式出丑里面的一個。
在長公主面前如此丟臉,自然是不會再得長公主重用,他思來想去都忍不下這口惡氣,如今知道賀知舟成了階下囚,這才敢來重新揚武揚威一番。
實際上他們並沒有得到長公主殿下的認同,只是審問和“招待”牢獄之中的犯人,挫一銼他們的銳氣也是默認的規則,這才壯著膽子前來,而果然,長公主府的大管家對他們也是熟視無睹,兩人心中暗喜,這才進了這特別的二層。
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兩人謹慎地把賀知舟綁好,就獰笑著在地上狠狠甩了一下鞭子,仿佛是等著賀知舟驚懼害怕,對他們痛哭求饒的樣子。
但賀知舟這輩子估計就是對著他師傅都沒有過這幅樣子,又何談對他們求饒?
那兩名大漢只當他嘴硬,雖是惱怒至極,但也也不再和他廢話。
別看他這鞭子使得好似是虎虎生威,卻顯然是沒有練過鞭子,更不是專業的行刑人,每一下都用了十層的力氣,打到人身上的時候力道卻已經散了一半,雖然看上去也是皮開肉綻,但也不過是表面功夫。
影門行刑的手段是何等專業,賀知舟如今挨著,竟然還有功夫想些七七八八的,思緒亂飄。
這樣百分之八十空用功的手法,也不過是二三十下,那名大漢就已經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氣得直接把鞭子往旁邊一扔,啐了口唾沫。
“媽了個巴子,這家伙該不是被長公主殿下給毒啞了吧,一聲都不吭的?先前瞧那幾個受刑的,哪個不是一鞭子上去就鬼哭狼嚎?”
“不會吧……?”
旁邊看戲那人自然也是等著哀嚎盛宴,但沒有想到半晌沒有一點動靜,聞言有些狐疑地看向賀知舟。
只是賀知舟現在低垂著頭,那長發籠罩在前,看不出他是個什麼神色,那大漢還在想他是不是已經暈過去了,上前兩步伸手捏住賀知舟的下頜,剛要仔細查看,卻見賀知舟自己抬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