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王從哪里逃了?!”說話者長著一張蒼白的臉,身材極其瘦弱,面容陰翳,說話時陰陰沉沉,帶著莫名冷氣。
“少當家,我等從南面追趕,只在最初見到雲王等人身影。隨後竭力追趕,不曾見到。”他們受韓信歇吩咐裝扮成流民迷惑陸寧淵,因此未配備馬車,速度亦自然趕不上雲王一行。
“吾等接到消息後在此埋伏,等候少主。不曾看見。”
韓信歇朝西面陰測測的樹林幽幽地看過去,仿佛被大山壓過的嗓子發出沙啞而低沉的聲音︰“西邊。”
三路人馬,南邊一群打扮成老弱婦孺,人數眾多,北邊只有舉著火把的零星幾人,東邊是全副武裝的弓箭手,總共大約五十余人。
五十多人悄無聲息地朝西側摸索過去,不見一點星火。
韓信歇感覺每次就要找到雲王時,次次都被對方巧妙地避過。他恨得牙癢癢,臉上卻扭曲出詭異的笑容。就像是被刀割斷了脖子的鴨子,血水汩汩地順著鴨毛流下來。明明應該就按照這樣的軌跡干涸,可它偏不,非要讓好幾條血線匯聚成一幅詭譎的圖案。
沒過多久,他們看到前方出現了火光,而且出現了嘈雜的人聲。
韓信歇讓眾人留下,自己帶著幾個親信快步前去探查。
果不其然,雲王已經穿越了樹林,來到另一條路上。至于他們敢明目張膽地點火的原因麼……
韓信歇灰白的臉上那雙過分大的眼楮直突突地瞪過去。雲王站在人群中,微笑著與面前的人交流。那人穿著官服。
一個當官的沒什麼好怕,麻煩的是一個當官的後面或許跟了不少的官兵。事實也的確如此,這是一個押送糧食的官隊。為了保證糧食在路上不發生意外,他們配備了足夠的官兵來押送。
他韓信歇想要在龐大的官隊前捉走雲王,簡直天方夜譚。于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雲王和浩浩蕩蕩的官隊走了。
在大部隊啟程時,韓信歇看到坐在馬車里的陸寧淵掀開了車簾,對他這個方向笑了一下。他的後背一下子涼到了後腦。這麼黑的天,雲王是怎麼看到的!
陸寧淵掀開車簾後往林舟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
車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林舟好不容易從虛脫中回神,就看到陸寧淵一臉沉重地看著自己。
“怎……麼了?”林舟還是不大舒服,難受地把領子扯松了許多。
陸寧淵伸手想幫他扣好擔心著涼,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剛剛發生了什麼。怎麼……”陸寧淵有許多疑問,又覺得自己好像明白原因,臉上閃過不可置信。
“如果繼續向北,你們會中他們的埋伏。前面,有射箭的人,還帶了火。繼續下去,所有人都會被他們!”林舟無法說出“死”這個字,只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一下子讓陸寧淵猜到了一切。然而,他並沒有注意到林舟用的是“你們”,這些人里,不包括他自己。
“小舟。你告訴我,你剛才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麼。”
林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手指緊緊地絞著陸寧淵的衣服,發出的聲音都帶著顫抖︰“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我不能讓你們繼續下去,你們…會死在那里。”
陸寧淵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可是林舟這幅受到過度驚嚇的模樣讓他害怕。這麼小一個孩子,看到好多人死在自己面前,怎麼樣都會怕的。
“別說了。休息一下,醒來再告訴我,睡吧。”陸寧淵攬過林舟,又補充了一句,“不要擔憂,母親也同你一樣。”
林舟把腦袋埋進他的肩窩里,手抓著他前襟的衣服,很緊很緊。
他突然想到︰難道他與母親都是命中注定要來這里的嗎,連這樣詭異的事情都能踫見一樣的?
他不禁心中悲戚,心中荒涼之感堵在喉嚨里。
陸寧淵疲憊地將下巴抵在林舟的腦袋上,軟軟的頭發讓他覺得很舒服。這是和他同一母親的孩子,甚至他該叫這個比他小的多的孩子“兄長”。然而,他卻義無反顧地照顧他,這個甚至還沒成年人的兄長。
“舟舟,放松一點。”陸寧淵輕撫著林舟的背,林舟卻抓得更緊。
“我想哥哥了。”林舟縮在陸寧淵的懷里,紅著眼楮,忍不住說了出來。
第15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好想他。我不在他肯定很難過。”他改為用雙手摟住陸寧淵的脖子,熱熱的眼淚讓陸寧淵感到皮膚都疼。
“這麼久還沒醒,說不定干脆失蹤了,大哥一定很傷心。”
“我想吃荷包蛋……他每次煎蛋都放好多油,膩死了。可是……我還是想吃……”
“哥哥上禮拜還說,說他找到女朋友了。我,我還沒見過嫂子呢,就,就這麼走了……他可怎麼辦呀,那個女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對他好。”
“我想回家……嗝!我要回家……嗚嗚,大哥……”
陸寧淵垂下眼眸,輕拍後背的手頓了一下,放下了。
“哥……我想你……”
一只手輕輕地摸著他的後腦勺,林舟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眼,哽咽地說︰“王爺,你說我還回不回得去呢。會不會永遠也回不去,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不會的,”突然,一直沉默的陸寧淵堅定地揚聲說,“你一定能回去的。”
“啊?”林舟的眼中霎時間充滿了希冀,陸寧淵別過頭,林舟揪著自家王爺的長發逼迫地把他的臉轉回來,“你有辦法?”
陸寧淵無奈地將扯著自己頭發的爪子撥開,回視著那雙一下子又活過來的眼楮,說︰“母後曾說,她總有一天會回去的。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見不到她,那麼她就算回到故鄉了。”
林舟一臉迷茫,還是沒說怎麼回去啊。這話似是而非的,總有種……唬小孩的成分。
“不論如何,舟舟,只要我在,你不必擔憂。”
就算拼盡全力,我也一定會護住你。再也不會像母後那樣……
夜色中,馬車里,兩條生命的紅線飛向天空,揮舞著揮舞著,交織在一起。血,濃于夜幕中。
行至後半夜,偶听水流潺潺。陸寧淵有些心神不寧地從淺眠中醒來。
濃厚的夜里只听能听見隊伍緩緩前進的聲音,車馬行過坑坑窪窪的泥地,與枯枝敗葉碾磨出“沙沙”之聲。
陸寧淵把靠著自己睡得呼呼叫的林舟小心地放靠在車上,突然,他听見了前方低低的交談聲。
沒過多久,聲音便低了下來,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