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是說,你不敢?”
“你沒必要用激將法,”程吟淡淡道,“我和隋風,早就沒關系了。”
“是嗎?”範田陰惻惻地笑了,“可我怎麼听說,他根本沒南下,還在到處找你啊!”說著,他遞給程吟一張卡片,上面寫著一行地址,“我打听過了,隋風就住在這里,該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吧。”
程吟看著那張卡片,黑色的筆跡全都變成了螞蟻在啃食著他的心。
白晚會上範田的圈套,某種程度上,是他造成的。若不是那次他妒火攻心,欺騙了白晚,白晚也不會賭氣拒絕傅野寫的歌。是,他是很不甘心,他對白晚是有著長久以來的怨懟和憋屈,他更不能原諒隋風在那一晚叫的是白晚的名字。可是,真要這樣狠毒地將抄襲和欺騙的名頭扣在白晚頭上,讓他不得翻身嗎?
程吟想起過去那些時光,他們還在狂鷹樂隊的時候,白晚總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他音樂表演上的錯誤,但也會一次次留下來陪他練習,哪怕那時他還不是樂隊的成員。他對白晚的感情,一直是很復雜的,有嫉妒、有害怕,但也有淡淡的崇拜和感激。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隋風,所以曾經一度想讓白晚和隋風破鏡重圓,想讓樂隊重回過去的好時光。
那時的他,真是太自欺欺人了。
而現在,一切都扭曲了。
是因為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嗎?還是因為他對隋風的愛?
程吟感覺自己被幾股力量撕扯著,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第三十五章
中海大樓的三十層樓頂是一個開放的天台,從這兒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最繁華的中心地帶。公司不少人工作之余都喜歡來這兒吹風放松一下,眺望川流車馬與茫茫人海
但這是程吟第一次來。
他不喜歡天台,因為他知道隋風第一次邀請白晚加入樂隊,就是從學校的天台開始的。
“你來了。”傅野倚著圍欄,听見身後的動靜,回頭打了個手勢,“過來吧。”
程吟慢吞吞地移動著步伐,遲疑地站到了傅野的身邊。
“傅老師,您、您找我有事嗎?”
因為甦旭憑空捏造的那樁“緋聞”,程吟面對傅野時很有些尷尬,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才好,完全失去了當初粘他的那股勁頭。
傅野看著他這副不知所措的小白兔樣子,搖頭笑了一聲︰“行了,我開門見山吧,你是不是對白晚說過些什麼?”
程吟一震,臉色劇變。
他以為那天在地下停車場的事除了自己和白晚,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但傅野為什麼會這麼問?難道是白晚說的?可白晚自尊心那麼強,不太可能會告訴別人。除非,他一直低估了傅野和白晚的關系。
“你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也不用想著隱瞞,”傅野瞧他神色,心里有了數,淡淡道,“你是瞞不了我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程吟囁嚅道,“我只是無意中看到了《問心有情》的歌譜,便跟白晚哥開個玩笑,沒想到他會相信,還、還賭氣接受了範田給的歌……”
“玩笑?什麼玩笑?”
“就是……就是……”
程吟沒有說下去,傅野腦子里卻一瞬間閃過電光火石,所有的線索都練成了串。
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他之前被白晚質問的態度沖昏了頭腦,後來仔細想想才覺得情況不對。白晚是那麼喜歡《問心有情》這首歌,怎麼會說不要就不要。他反復對自己提到程吟,是不是其中的轉變與程吟有關?有了這樣的疑問,傅野才會把程吟叫過來詐一下,沒想到程吟這麼快就交代了。
“你跟他說,我把這首歌給了你?”
只有這個可能,才會讓白晚在意到整首歌都不要了。
程吟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傅野的手腕,哀聲道︰“傅老師,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
“那範田怎麼會拿到隋風的歌,是你給他的?”
“不,是他偷窺了我手機里的視頻,我……他之前替我解圍,我一直以為他是朋友,我真不知道……”
傅野冷淡地拂開他的手,問︰“程吟,你喜歡唱歌嗎?”
“啊?”程吟呆住了,他沒想到傅野會問這個問題。
“你嫉妒白晚嗎?你恨他嗎?”
程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
傅野的眼光太毒了,他的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喜歡唱歌。自從跟隨了隋風,唱歌就成了他的本能,那是因為愛情而產生的本能,也是因為愛情而產生的嫉恨。
“程吟,我不知道網上說的那些陳年舊事是真是假,也不清楚你和隋風白晚到底有怎樣的情感糾葛。但是如果你還想走這條路,我希望你想想,你究竟是為誰而唱。一個失去自我的人,是不可能唱出真正有生命力的歌的,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愛。你想變成這樣的人嗎?”
傅野的話不多,卻字字鏗鏘,如重錘般一下一下砸在了程吟的心里。
“我……”他瑟縮著低下頭,心里卻掀起了滔天浪潮。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他就像逐日的夸父,這麼多年來一直追著隋風的腳步跑,哪怕身心俱疲也不敢停下來,卻從來不敢回頭自省這樣做對不對。
一只溫熱的手,落在了他的肩頭,重重地按了按。
傅野說︰“雖然我不能當你的老師,但你既然來找過我,有些話我還是可以說說的。程吟,你聲音條件很好,音樂感受力也很強,哪怕沒有隋風,你也是天生要吃這碗飯的。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動歪心思。嫉妒會讓人面目全非,一個人如果不純粹了,他的愛情和他的音樂都沒辦法純粹了……”
程吟安靜地听著,不知不覺,樓頂起風了,大風從遠處的天空卷雲而來,輕易地吹散了城市上空的灰霾。
“傅老師,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白晚和你自己。”傅野說,“如果你真的想將功補過,就幫個忙吧。”
隋風新租的房子,就在離中海大樓不遠的老小區里。這片房子很快要拆遷,他便以極低的價格租下來,暗中陪伴著程吟。
他知道程吟不想見他,甚至可能已經將他放下了,要不然,那天早上為什麼會如此決絕地離開?現在,放不下的卻變成了自己。他覺得自己真是犯賤,為什麼總要失去之後,才知道有些東西不可或缺呢?
他走進樓道,走上逼仄的樓梯,正準備去按感應燈,燈卻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