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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後傳_131

    繞是狐蹤和道衍有間隙,此時也覺得道衍說的在理,留在韭山太危險了,天黑還好說,一旦天亮,這山林也很難藏住一大波人馬啊,應該馬上撤離這里。
    狐蹤這一次難得沒和道衍頂嘴,說道︰“那個樸不花如何處置?”
    姚繼同想了想,說道︰“此人熟知北元宮廷,還有價值,不能殺了,先綁回去再說。”
    教主發令,明教連夜行軍,分散開來撤離鳳陽,一路上都不敢亮起火把照明,終于在天蒙蒙亮時離開了鳳陽地界,看著東邊紅彤彤的晨曦,姚繼同松了一口氣。
    道衍走在山谷處,突然停住了腳步。姚繼同問道︰“怎麼了?”
    道衍低聲說道︰“早晨山間群鳥齊鳴,可是這里好安靜,太反常了。”
    狐蹤趕緊傳令隊伍戒嚴,“你懷疑這里有埋伏?”
    道衍說道︰“反正不太對勁,謹慎起見,我們換一條路走吧。”
    話音剛落,就听見一陣轟鳴之聲,從山半腰滾下了諸多石磨大小的岩石!
    ☆、第134章 生離死別
    滾石過後,緊接著就是密集的箭矢陣。
    這是一場絕殺。明教連對手的真面目都沒曾見到,就損失過半了。
    眼瞅著整個明教即將葬送在山谷中,教主姚繼同突然沖出了教眾用血肉圍起來的屏障,手中舞動著一面白旗。
    “教主!”道衍和狐蹤大驚。
    姚繼同搖旗投降,對方似乎沒有斬草除根的意思,如蝗蟲般的箭矢陣立刻停止了。
    姚繼同臉色蒼白,低聲說道︰“你們看,對手說戰便戰,說停就停,令行禁止,殺氣如虹,是比錦衣衛還要可怕的對手,我們硬踫硬是不成的,投降談判,尚有一線生機。”
    道衍和狐蹤都受了輕傷,狐蹤急忙說道︰“可對手若是朝廷的人,我們同樣會全軍覆沒啊。”
    道衍緩緩搖頭,“不會,若是錦衣衛的人,他們不會停止射箭的。我看八成是北元的人。看他們的攻勢,估計是北元精銳,來救北元世子脫困的。”
    這時一根綁著信件的箭精準的射在了姚繼同腳下。道衍解開繩索,將信件遞給姚繼同,姚繼同展信一瞧,說道︰“他們約我在山半腰談判。”
    道衍和狐蹤同時說道︰“我隨教主一同去!”
    姚繼同目光堅定︰“他們只準我一人前往,你們都留在這里,不準妄動武器,否則對方會繼續發送攻擊,信中說了,我們稍有異動,下一輪攻擊他們會往山谷澆上火油。”
    火攻!
    道衍和狐蹤兩個長老眼里閃過一絲恐懼,困在山谷遭遇火攻,所有人都會被活活燒死在這里!
    姚繼同孤身登上山半腰,約一刻鐘後返回,臉色慘白如紙,一擺手,“走吧,出了山谷,千步之內不要回頭。把樸不花留下。”
    道衍低聲問道︰“果真是北元精銳?到底是何人?”
    姚繼同瞥了被捆成粽子的樸不花一眼,“北元國柱,王保保。”
    一听這個名字,樸不花當場嚇尿了︰完了,我剛殺了他親弟弟王金剛,這次死定了。
    居然是王保保!難怪我們在他的攻擊下毫無還手之力,狐蹤和道衍對視一眼︰王保保知道明教是明朝心腹大患,敵人的敵人是盟友,滅了明教對北元並沒有什麼好處。
    姚繼同率明教教眾走出死亡山谷,王保保信守諾言,並沒有繼續追擊。一行人出了鳳陽界,姚繼同突然身形搖搖欲墜,倒在了道衍身上。
    “教主!”
    明教教眾發出一陣驚呼,狐蹤顫抖著解開姚繼同身上的玄色大氅,赫然看見一支箭矢從他肋下貫穿而過,棉袍早就被鮮血浸透了!
    姚繼同強撐著扶著道衍禪師的手站起來,“明教第二代明王姚繼同今日遭遇伏擊斃命于此,將教主之位傳于智慧長老,諸教眾當奉第三代教主之命,明王出世,普度眾生。”
    姚繼同中箭後強撐著上山談判,一路帶領教眾逃出鳳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當眾傳位給道衍禪師後,他再次倒下,對著道衍禪師耳語道︰“義父,是我寫了密信送到燕王府。”
    听到這聲義父,道衍身形一顫。
    姚繼同氣若游絲,“當時得知妙儀在鳳陽,我怕明教人手不足以救她性命,所以出此下策,以為可以利用燕王府的力量,確保萬無一失。是我太天真、想的太簡單了,局勢復雜到了我無法控制的地步,明教再次遭遇重創,我……我斷送了明教。”
    道衍禪師老淚縱橫,低聲道︰“誰也沒料到王保保會親自出手,敗在北元第一名將手下,並不恥辱。好孩子,不要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明教數次死里逃生,艱難求存,將來也會復興的。”
    姚繼同說道︰“不,人有生死,連不可一世的黃金家族都在衰亡。明教氣數已盡,不必強求。要活著,任何榮華富貴都不如好好的活著,你要好好安頓剩余的同伴,莫讓他們一輩子都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道衍哽咽點頭。
    姚繼同說道︰“……義父,我短暫一生,最開心的就是我和妙儀當義父的兒女時,在杭州城做市井小民的時光,那時我在想,若我不是明教教主,您也不是什麼長老該多好。”
    “秋天重陽登高,吃著插著小彩旗的重陽糕,重陽糕摻著葷油才香甜,您常年茹素不吃這個,義妹嫌棄油膩只吃一小塊,一籃子重陽糕都是我的,從早吃到晚,連……連做夢都是甜的,真好啊……”
    姚繼同葬在了路邊一顆松樹下,明教教眾叩別了這位年輕的教主。狐蹤請道衍禪師上馬,率先跪拜道︰“明王出世,普度眾生。屬下拜見教主!”
    明教輩分威望最重的長老如此干脆的認了道衍為教主,死里逃生的教眾也紛紛跟在後面跪拜了新教主。
    烏篷船上,道衍禪師和狐蹤相對無言,許久,道衍說道︰“今日之事,謝謝你。若不是你振臂一呼,恐怕我這個新教主難以服眾。”
    狐蹤冷冷道︰“我不是為了幫你,我只是為救明教而已,我不服你,以後也不服你。但姚教主為了救我們而死,尸骨未寒,我若質疑他的遺言,恐怕會寒了所有教眾的心,到時候明教風崩離析,互相殘殺,以後我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老教主?”
    道衍禪師說道︰“明教舉步維艱,我們要團結合作,不能再起爭執了,狐蹤,你如何才肯服我?”
    “姚教主剛走,我們縱使不合也要暫時放下隔閡,裝作和好如初,可是……”狐蹤說道︰“教主是王保保所殺,有怨報冤,有仇報仇。你若親手殺了王保保,我便服你,無論你說什麼我都听從。但是我若殺了王保保,你必須主動退位讓賢,將教主之位傳給我。你敢不敢賭一場?”
    道衍禪師面沉如水,“一言為定。韓教主血脈已斷絕,那就能者居之,將來誰殺了王保保,誰就是教主。但是在除掉王保保之前,我就是明教教主,你必須听我命令,不得擅做主張,否則就是叛教,就像當年郭陽天一樣,人人得而誅之。”
    狐蹤冷冷道︰“應諾。”
    道衍禪師暗道︰狐蹤已經走火入魔,喪失理智了。明教都到了這個地步,理應休養生息,而不是拼出最後一點力量去殺王保保這種可怕的對手啊!
    連朱元璋都殺不了王保保,你一個明教長老能動他一根汗毛不成?
    明教痛失教主姚繼同,道衍縱使再記掛徐妙儀,也不能冒險再次率領教眾去韭山——狐蹤首先就會跳出來反對,所以只能黯然打道回府。
    且說姚繼同留下了樸不花一人在山谷,帶領手下撤離後,王保保終于現身了。
    他已經從姚繼同那里得知了弟弟的死訊。看見尿褲子的樸不花時,眸色冷的嚇人。
    王保保和弟弟王金剛長的有些相似,只是身材不如弟弟魁梧雄壯,但通體的殺伐之氣令人膽寒,輕輕一瞥,便有一股無形的威壓襲來。
    朱元璋曾經問群臣,“天下奇男子誰也?”群臣說︰“常遇春將不過萬人,橫行無敵,真奇男子。”
    朱元璋大笑,“遇春雖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
    樸不花看見這位號稱奇男子的王保保,頓時連害怕都忘記了,“河南王,一切都可以商量,待我擁戴新帝登基,必定將軍政大權交你掌控,求求你別殺我!“
    王保保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問道︰“世子何在?”
    “生死不知,不,這會差不多死透了!”樸不花見王保保沒有動手砍人,覺得有一線生機,趕緊利誘道︰“你來晚一步,大明的精銳已經包圍這里,開始搜山了,他們即使找到了活的世子,也會重兵護送回京,咱們趕緊走吧。”
    王保保又問︰“我弟弟尸首在何處?”
    樸不花指著遠處山脈說道︰“就在那個東南邊溪水口處,洞口已經砸塌了,尸首被壓扁了,還能看出誰是誰呢?別浪費時間找了,逃命要緊。”
    王保保眼楮像是結了霜,“是啊,血肉模糊,人死燈滅,誰知道那具尸骨是我的親人?我只有一弟一妹,一個死別,一個生離,永不相見,哈哈……哈哈!”
    王保保對天大笑,笑聲里溢滿了蒼涼和悲傷。他驀地跳上了戰馬,像狗一樣牽著被捆的樸不花,然後策馬揚鞭,在崎嶇的山路上奔跑。
    樸不花剛開始幾步還能拼出老命跟著馬匹的速度,八步之後,他就立刻栽倒,在岩石荊棘中拖拽,鋒利的岩石和尖刺如凌遲般將皮肉剝下來,樸不花發出陣陣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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