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良自幼以君子為美,然而,卻並不知曉世間人心險惡。他的仙姿佚貌,向來是那些貪戀美色之人所覬覦的。
扶良只知紅顏禍水,卻不懂男色惑人。
放眼現今六國,男風鼎盛,竟絲毫未影響扶良的心谷,足以證明扶氏一族的實力和楚睿暗地的庇護勢力。
楚睿離國求學,求的是詭辯謀術,求的是各國刺客。
他韜光養晦,為的是能夠順著王宮直道,走進那金鼎玉磚,錦寶廊廡的殿宇,坐上雕琢著五爪魑龍的國君寶座,然後,守護他曾經朝思暮想之人。
楚睿站在扶良的面前,苦澀的眼眸里夾雜著釋然。
“扶良,我知道你向來不屑斷袖之癖。但是我,還是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了你。喜歡你將庭院里的雕花窗欞敞開,喜歡你白玉鎮上壓著的宣紙,喜歡你娟秀的簪花小楷,喜歡你抱著暖爐披著狐裘獨自吟詩作賦……”
楚睿一步一句,不容許他逃避他的視線。
曾幾何時,扶良就已經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他的輪廓總是浮現于他的眼前。
可是,他以往卻不敢挑明,只因為他是他的同門師兄。
而今,他什麼也不用忌憚了。
扶良所依賴的扶氏一族,已然湮滅成灰。
所以,扶良啊,只能是他的了。
想到此處,楚睿的那顆歡呼雀躍之心就像是快要跳出來了一般。現在,沒人能夠跟他搶了,哪怕是六國最強的周饒國君。
楚睿低暗地輕笑,一雙丹鳳眼眸里不可名狀的瘋狂展露無疑。
扶良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張著嘴,卻只能發出幾個單音。他難得流露出的這般驚慌失措的舉動,看在楚睿的眼里,就是撩撥人心的蠱惑。
楚睿一直……是懷有目的接近他的麼。
扶良腳下的鎖鏈叮當作響,像是無法接受這預料之外的詭計。
楚睿照例給了扶良時間來考慮。
或許是他故意疏忽大意,楚睿走的時候在桌上放下了一筒袖箭,爾後,靠在扶良的耳畔曖昧地吐著溫熱氣息。
“明日國宴,靜待你的“驚鴻一舞”。”
從他跨出牢門的那刻起,扶良仿佛明白了楚睿與崔福之間的關聯。
這一切,都是楚睿的手段,狠就狠在借刀殺人,不留痕跡。
楚睿首要拔除的羽翼,就是庇佑他的扶氏。
☆、美人殺伐
煙波習習,明媚的陽光傾灑而下,映照得四側殿宇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此刻,檐角下的雪蓮都綻開了,純白映雪。
鋪就一地的紅毯上,釉綠絹紗宮裝的婢子雙手輕托碟盤,迎著王座款款而來。
臨近晌午,跪坐上首的濟寧王掬著笑容,在接受群臣的叩拜之禮時,瞥了一眼落坐平首的周饒國君。
此時此刻,周饒國君只是捻起酒盞,漫不經心地放于手心,略微傾角,斟滿的美酒就在濟寧王的面前,一點一滴,濺出朵朵花影。
這朵妖冶之花,或許,就是殷紅雪蓮。
王宮大臣們俯首跪坐于後,眼看著周饒王的舉動,額頭溢出了薄汗。周饒向來強盛,而面前最年輕的周饒王更是歷來最難以捉摸的國君。
史曰:周饒國君祁辛——未行弱冠之禮,卻鐵血手腕,殺伐決斷;然乖戾不羈,武斷專行。
陰晴不定的周饒王,就連濟寧王也不敢與他對峙。
他惶恐,那澆灌花朵的養料,就是覆滅的紀國。
濟寧王緊鎖著眉頭,爾後,殷勤一笑。
“周饒國君能夠遠道而來,是我紀國之幸。”
說罷,濟寧王立身舉杯相邀。
而周饒國君在此刻抬首,看到濟寧王色厲內荏的一張臉上,略顯蒼白的膚色,凸顯出一雙貪得無厭的狐狸眼。
祁辛淡淡一笑,舉杯回應,“濟寧王誠邀,本王豈能辜負。”
說話間,他那漆黑的雙眸,黑洞洞的,像是能夠把人吸納進去,唇角的深長笑意昭示著睥睨眾生的帝王氣魄。
他抬手,將杯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旋即,四下一片觥籌交錯之聲。
等到殿外沉重的金鐘低沉暗啞地長鳴三聲,守在王座之下的崔福,不陰不陽的尖聲就掠過了旋木高梁。
懷抱琵琶的宮人魚貫而入——
殿內,環著古箏玄琴,手執笛蕭的樂師跪坐四側。
錦華亭下,一潭含苞待放的水蓮;錦華亭里,似羽化而去的謫仙。
雪蓮初開,幽香迷醉。
謫仙舞,虛環香,縹緲靈月畫中仙。
那起舞弄清影的縴細身影,掩面而舞,雙瞳剪水,一襲白絲綢的高腰長裙描著寒梅,色調漸濃,宛若傲立霜雪次第而放。
描眉黛,雲髻高綰,一節玉手搭上發髻里那支灑金梅花簪時,額心隱隱的三瓣梅花鈿,嫵媚且不失高潔。
美人回眸——
此時此刻,落座于旁的楚睿突然站起身來。
耀眼的雪花飄拂之處,高立于舞首的頎長身姿,雙臂舒展,爾後伸手一揮,亭外的水蓮競先綻放。
滿眼花光,滿目玉姿——
祁辛手里握著的杯盞不經意間脫手,酒水濺落了一地。
世間含靈,最美不過如此。
祁辛轉眸,換了個位置,傾身,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無奈美人掩面,恍若只容遠觀的神女,撩撥人心卻又性情涼薄。
他痴痴地望著,楚睿在他身後,目光漸漸陰沉起來。
再轉眸,楚睿遙望錦華亭里的那舞姿絕美的“女子”。
他捂住心口,直到兩人的眼神交匯。
光影之中,絲竹悅耳。
扶良輕輕一笑,雪玉般的臉頰上,細長彎眉,眸若端硯,瞳仁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