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的用血肉之軀抵抗他們。
沈將軍看著這種場景手都顫了下,他心軟,不管前面沖的是誰的士兵,他都心疼,這麼多天下來,他們已經容為一體了。他側頭看著旁邊的蕭祁昱,蕭祁昱的臉色冰冷深沉,一點兒多余的表情都沒有,很難想的出這麼一個年輕的皇帝怎麼能夠這麼沉得住氣。
蕭祁昱沒有他想的那麼冷靜,那也是他的士兵,每死一個就在他心上劃一刀,只不過他能忍住,經過上次的那一次大敗他已經知道忍了,他必須要忍到要把這些人全都引進陣列來,他們退後的這麼多天,為的就是布這個陣,他們苦練這麼多天,為的就是可以找到攻破重騎軍的辦法,所以在最後一刻到來前,他必須要堅持住。
在沈將軍再次要說話時,他終于開口了︰“沈將軍,你帶領左翼補上去,虎翼,隨我殺入主陣!”
沙撒軍已經全都加入了戰斗,他終于可能下戰場了。蕭祁昱滿面寒霜的殺進了陣中,完全忘記了他還有傷了,他掛念他的京師,恨透了這幫沙撒重騎兵,所以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隨著他的加入,前面的周烈先鋒隊立時覺得輕快了,就在同一時刻,激戰的鑼鼓再一次的敲響了,天邊的風沙突起。
輕騎軍由秦川、陸琪、何繼雲帶領,分三路從天邊攻來,黃沙滾滾,氣勢滔天,仿佛是天外來兵。亞頓吃了一驚,這是哪里來的援軍?是誰的援軍呢?不可能是蕭祁昱的,而他的軍部也已經都在這里了。
雅頓舉目望去,戰場上已經到處都是士兵,混戰在一起,到處都是人影,烏泱泱的跟一群黑蚊子一樣,真的,他用這個形容詞是真的恨極了,因為這些明明看著不堪一擊的家伙們,卻讓他們寸步難行,不是砍斷了他們的馬腿就是讓他們中了冷箭,陷進了馬絆子里,摔的他們人仰馬翻,于是他們不得不踐踏一樣的踩著他們,一步步劈殺過去。
就這麼著,他們沒有注意到,現在跟他們對決的人少了很多,每天晚上的車水馬龍、燈火輝煌,他們也沒有注意到,大梁的五萬輕騎隊已經不見蹤影。而現在他們竟然出現在了他們的正後方,單刀直入!
這是蕭祁昱的最後一隊兵力,也是最重要的一隊,用八卦陣是打不死重騎軍的,要想徹底的消滅他們,必須要殺他們片甲不留,讓他們想起這一戰就會聞風喪膽,永不敢進犯,所以這五萬輕騎兵是蕭祁昱最後的絕招。
重騎兵有重騎軍的優點,可他的缺點也是那麼的明顯,重甲在身,調轉艱難,整體作戰,所以個體作戰能力太差,而這正好是輕騎兵的優點,所以當兩軍在這個八卦陣中交戰時,勝負便有了轉折點。
兩軍人馬在這個狹窄的戰場上短兵相接,只見刀光閃爍,猶如閃電,凶狠的刀鋒砍在胸甲上,砍在頭盔上,叮當聲響徹整個戰場,在經過幾個輪回後,沙撒士兵震驚地發現眼前這批輕騎兵單兵作戰能力十分驚人。
他們身體矯健,身手靈活,他們手中的那把刀似是長了的不可思議,上劈他們頭顱,下砍他們馬腿,在馬背上,在馬肚子底下,從他們身邊鑽過去,又從他們身後出來,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刀法讓他們就這麼一個個的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他們也不管,繼續去劈下一個,在他們以為他們能活命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馬下面也有那麼多的人等著砍死他們。
秦川領著最後一隊沖了進來,他同蕭祁昱揮了下旗幟,于是蕭祁昱也做了一個干錯利落的手勢,這個動作的意義所有人都懂,最後的決戰到了,最後剿滅他們的時間到了。
一瞬間,整個戰場沸騰了,只听見一聲號令所有的騎軍殺過去,三路輕騎隊凶猛的撲向了陣中的沙撒士兵,喊殺聲驚天動地。
對于他們的合圍,亞頓很快的做出了決策,他們立即轉攻為守,想要排成對付騎兵的密集防守方陣隊。然而如同他們第一次的對決一樣,風水終于輪流轉了,這種防御無一例外的被大梁五萬輕騎隊踏平了。
如雲的旌旗,密密麻麻的刀槍,奔騰的兵馬,勢如風暴,厲若狂飆。
戰場要的無非是氣勢、兵力、火力,及決策,而這些,大梁的軍隊經過艱難的戰斗終于找到了應對的辦法,于是八萬沙撒軍就這麼潰敗了。
在眼看著整個戰場都要淪陷時,他們放棄了抵抗,團隊作戰,所以當主力失敗後,他們便也一敗涂地。手中的兵器一個個掉落,再被人從馬上整個折下來,因為與馬匹是連在一起的。一損俱損,一亡懼亡。
亞頓在看到自己的重騎軍毀成這樣時怒了,看著已經快殺到自己身邊的蕭祁昱更是驚怒交加,蕭祁昱已經看不出什麼模樣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已經將他的戰袍浸染,將他的臉面浸濕,于是讓他想不起他的年紀,他記著這明明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可就是這麼一個人竟然將他橫行十多年的重騎軍毀成這樣。
他揮著長劍重重的向蕭祁昱劈過去。金蛇劍,這柄劍是他們沙撒帝國的皇帝親手賜給他的,讓他所向睥睨,劈盡一切所有攔他的人!
程謹之因為是陣中的指揮者,所以他站在高處縱覽全局,看著這一劍向蕭祁昱劈過來時,他大聲喊道︰“皇上!小心!”
蕭祁昱艱難的轉過了身,擋住了亞頓的一劍,這一劍擋的虎口發麻,他的腰傷在這一刻體現出來了,轉的那麼費勁,亞頓很快便看出他的傷勢,冷笑了聲,如同前面的那一戰一樣,扭轉一個戰場的局勢那就是要勤王,蕭祁昱想的到的,他也能夠想到。
亞頓一把金蛇劍使的爐火純青,這是西方的擊劍術,蕭祁昱生平未見過,不是北羌那種只憑蠻力的進攻,而是有了招數。亞頓無疑將擊劍練到了極致,那一把金色的劍在蕭祁昱的眼中如同一道道閃電,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他使勁的閉了下眼,開始凝聚力氣專心的迎敵,後面的事蕭祁昱在後來很久的日子里都忘不掉,因為死亡的陰影盤桓不去。
那是他這輩子最成功也是最艱難的戰役,亞頓是他這一生遇到的最強悍的對手,陰狠毒辣,看出他的腰傷之後便開始攻他後背,招招狠辣,在他背後重重劈過來的時候,蕭祁昱只艱難的往下趴了下,再也轉不動了,那一劍本來是砍他的頭的,他躲了一下,于是那把劍便沿著他的肩膀一直劈到了腰。
金蛇劍削鐵如泥,蕭祁昱的盔甲直接就透了,鮮血在這一瞬間噴發,幾乎染紅了□□的馬,汗血寶馬這一次真的成了血的了,馬匹嘶鳴聲中,蕭祁昱滾下了馬。
程謹之這一次喊不出來了,他幾乎驚慌失措的從觀戰台上跳了下來,可他跳下了觀戰台後發現更加的不好,因為再也看不到蕭祁昱了。
蕭祁昱跌進了黃沙里,在滿面塵沙中看見亞頓操控著他的鐵馬踏過來,蕭祁昱閉上眼楮把劍使勁的揮了出去,馬腿被他硬生生的砍斷了,隨著馬的嘶鳴聲,蕭祁昱在地上艱難的翻了個身,躲開了馬匹的碾壓,亞頓從馬匹上飛下來,直撲蕭祁昱。
蕭祁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亞頓狠狠的把劍插了下去,他用勁太大,以至于插在地上好一會兒拔不起來,蕭祁昱用腿把他絆倒在地上,兩個人都沒有了武器,于是只能在憑著蠻力在做最後的絞殺。
蕭祁昱被他掐著脖子幾乎喘不上氣來,亞頓死死的把他摁在地上,看著蕭祁昱的鮮血把黃沙染紅,亞頓眼里有了殘忍的顏色,他殘忍的掐著蕭祁昱,要這麼活活把他掐死。
蕭祁昱緩緩閉上了眼,手漸漸的松了,在亞頓準備再一使勁就把他掐死了時,蕭祁昱竟然驟然的把他掀翻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覺到了脖子疼,然後就再也閉不上眼了,他在臨死的時候終于知道是什麼殺了他,他死在了他自己的劍上,那把劍他曾經殺過了無數人,想不到有一天也有他。
亞頓死不瞑目,鷹一樣陰霾的眼楮像是想不通一樣,蕭祁昱確定他再也活不了了了後,終于松開了手,他躺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看清東西,看著大梁的一個旗桿倒在地上,他艱難的把旗桿摸了起來,然後扶著旗桿站了起來。
藍色的大梁旗幟在斜陽如血的空中招展,仿佛是天空中永不消退的湛藍。
大梁二一六年十二月末,塔干沙漠對戰沙撒重騎軍,大勝。
沙撒重騎軍曾經所向睥睨,永無對手,曾經征戰萬里,滅了無數的小國,搶下了無數的領土,殺死了無數的人,可這一刻他們終于遭到了重創。
此戰八萬沙撒重騎軍七萬三千人陣亡,五千余人被生俘,鐵血一樣的重騎軍、強悍的沙撒軍事力量在這一刻被徹底摧毀,這一戰宣告大梁的軍事力量在周邊國家中從此再無抗衡的敵手。
大梁的輕騎兵在經過戰火的歷練中達到了最強的高度,是以後的大梁軍隊中的中流砥柱,他們比起沙撒重騎軍毫不遜色,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懷疑他們的作戰能力,二十年的沉寂抹不掉一個國家的軍魂,那曾經刻在骨子里的永不被人欺負的血脈永遠流淌著。
程謹之接過了蕭祁昱手中的旗幟,看著蕭祁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他們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但他們也付出了血的代價,十萬大梁戰士獻出了生命,他們的血液把這片黃沙染紅了。
黃沙埋忠魂,熱血祭英烈。
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漸漸的越下越大,掩蓋了成千上萬的尸體,整個大地潔白無瑕。
第97章
雪無聲無息的下,仿佛把整個營地都凍僵了,因為一片安靜。
曾經是大嗓門的周烈此刻也安靜了,他在帳前來回的走,憋的臉色通紅了可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剛才在帳子里問了很多遍了,被急怒攻心的程謹之趕了出來,現在皇上昏迷不醒,他就在那多舌是挺討人厭的。
蕭祁昱這一次傷的太重了,整個後背傷口面積太大,失血太多,等撐到勝利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三個軍醫圍著他包扎,盡管是這樣,止血也是半天之後了,幾個人身上都是血,程謹之是唯一留在賬內的人,他看著這麼多血,手也本能的抖了,他見過了太多的傷亡,可蕭祁昱是皇上啊,他若是沒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程謹之急切的看著他︰“懷安?皇上怎麼樣了?”
曲懷安看著他咽了下口水︰“要看皇上什麼時候醒。”他已經盡力了,剩下的要全看他自己了。
程謹之等了很長時間,兩天兩夜,蕭祁昱終于醒了過來,程謹之幾乎要喜極而泣了,然而蕭祁昱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要立遺囑。
他燒糊涂了,程謹之難過的道︰“皇上,你說什麼啊?”
蕭祁昱朝他笑了下︰“謹之,你去拿詔書來。”
沈將軍等人跪在他床前︰“皇上,你休息好了再說好不好?等你傷好了再寫好不好?”
蕭祁昱看著他們緩慢的搖頭,他做了個噩夢,夢見所有人都要討伐沈郁。他心里明白,這是他想的太多了,可他就是放不下心,他快不行了,他必須要在他死前立下遺囑。
蕭祁昱把手伸向看向程謹之︰“謹之代筆,沈將軍,周將軍、秦將軍你們分別是大梁軍隊的首領,在此做個見證。”
他固執的很,嘴唇都燒白了,可就是要詔書,程謹之忍痛給他拿來了紙筆,蕭祁昱緩了口氣念到︰“輔政王沈郁,忠孝仁義,聰慧賢能,這些年輔佐朕登基,為國為民日夜操勞,功高勞苦,如今大梁國泰民安,繁榮昌盛,是輔政王的功勞。”
他使勁的喘了幾口氣,沈將軍跪在他面前︰“皇上,你別說了,你休息會兒。”
蕭祁昱攢了口氣繼續道︰“朕御駕親征途中染病疾,臨終猶念國事,與沈將軍、陸將軍、秦將軍等人眾議後,決議立他為帝,將大梁國務交由輔政王沈郁,朕心安,九泉之下亦可與列祖列宗交代了。眾位愛卿要好好輔佐新帝,必創大梁興盛。”
他終于寫完了遺囑,程謹之捧著這份遺囑難過的說不出話來,蕭祁昱閉著眼楮笑了下,沈郁也許不需要他這多此一舉,可他還是不放心,給他一個名言正順總比他被天下人罵的好。他已經處在被罵的位置上了,倘若再即位了,那天下人一定會罵他的,他那張嘴又不服輸,一旦生氣起來起來會越發的厲害,一定會得罪人。
而且他必須要當皇帝,如果他不當皇帝,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他立完了遺囑松了口氣︰“謹之,沈將軍、秦將軍,你們即刻回城,即刻班師回京。”沈將軍握著這份遺詔重重的點頭︰“末將明日即刻回京告訴王爺,皇上你一定要好起來,王爺他不能沒有你啊。”
蕭祁昱看著他,大概是人之將死,所有的一切都柔和起來,他的眼神很溫和,不再跟以前一樣冰冷,可就是這樣的眼神讓沈將軍難受的不得了,他使勁的點頭肯定︰“皇上,王爺他在京師等你回去啊!”
蕭祁昱還是看著他,他也想盡快的回去,他還沒有見著沈郁呢。可他怎麼也動不了了,他的整個身體像是被巨石壓著。
程謹之跪倒他身邊︰“皇上,我們明天就班師回京,所以皇上你一定要好起來,王爺他這麼多年輔佐你就是要讓你做皇帝,倘若你讓位于他,你讓他一人在京師怎麼撐起來,朝中大臣都等著皇上你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