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這是?”
“老爺子突然犯病了, 在醫院里頭住著,指明了說要見你。”秦朝在電話那頭皺起了眉頭, 老爺子一向不服老, 不舒服就瞞著他們所有人, 說自己身體健康得很。前幾年也沒檢查出來什麼毛病,這次肺炎突然被送進了急診,看樣子這一住院, 怕是要出不來了。
沈晝和秦朝的兒子秦唐都是老爺子看著長大的,但是這次他卻只說了要見沈晝,對于秦唐的態度,總冷冷淡淡的, 連提都沒提到。
秦朝有點兒不高興。
沈晝在這邊兒一听,此刻只覺得手機格外的燙手,腦子一片空白。
于是他就立馬掛了電話, 馬不停蹄的往舅舅家趕。
半路上沒忘記給祁山發了一條短信。
【山哥,我有事,改天再去找你。】
沈晝剛到秦家門口,就被一輛黑色的奔馳給接走了。
他矮身鑽進車廂, 一抬頭就看到表弟秦唐規規矩矩的坐在後座,手里還拿著一本書,正低頭看得認真。
沈晝從他旁邊讓過去,坐在了一角,刻意跟他保持了距離。
司機扭頭看了倆人一眼,夸贊道:“怪不得唐唐學習成績那麼好呢,坐車的時間還在學習。”
沈晝瞄了一眼書封皮,一大串學術性的英文單詞,組合起來特復雜。
“坐在車里看書容易近視眼。”沈晝漫不經心的說道,“對眼楮不好。”
“那看來你不近視啊。”司機師傅笑了笑。
“我眼神兒好著呢。”沈晝這會兒心里七上八下的,特別著急,也沒有心情跟人開玩笑逗樂,更別提看書學習了。
又加上他跟身旁這位表弟沒話聊,人也擺出了一副“沉迷學習無法自拔”的架勢,沈晝覺得沒意思。
他從兜里掏出一副耳機,塞在耳朵里,一路上都在淡淡望著窗外。
姥爺算是他最親的人了。
他和親媽待在一起的時間,都沒有跟姥爺在一起的時間長。
姥爺那時候也總喜歡說:“照顧你,我就感覺自己好像又生了個兒子似的。”
退休以後,他就一直一個人住在鄉下,養雞種菜。以前他還能跟莊凜爺爺下下棋喝喝茶,但是自從莊凜爺爺突然去世,他連個伴兒都沒了。
沈晝一直想回去看看他,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給耽誤住了。
說真的也沒什麼大事,所以他才覺得愧疚,後悔以前沒有多抽時間陪陪老人家。
他雖然戴著耳機,但是也能听見車里的人議論的聲音。
听說姥爺人正在縣醫院,說什麼都不肯轉院。
姥爺一向固執,牛脾氣。
一旦做了決定,誰都沒辦法改變。
這點沈晝跟他還挺像,是個別勁兒頭,誰都拗不過。
他跟秦唐到醫院的時候,姥爺身邊已經圍了一圈的長輩。
“晝晝來了。”小姨媽守在床前,在他姥爺耳朵根前提醒了一句。
本來塌著眼皮一直在休息的老人,突然就睜開了眼楮,神采煥發。
小姨媽扭頭跟她丈夫對視一眼,表情復雜。
“讓他過來。”姥爺聲音顫抖,已經不像沈晝記憶中那樣中氣十足,精神抖擻了。
沈晝一步步走到他的床前,慢慢蹲下來,望著姥爺那雙混濁的眼楮。
“晝。”姥爺伸出胳膊,扒開身上的病服給他看。
皺巴巴的皮膚上全是藥疤,一直從手腕蜿蜒到袖子里去,黑瘡遍布整條手臂。這胳膊看來是不像是人類的皮膚,倒像是一截枯朽腐爛的木頭。
沈晝從他身上聞到一種瀕臨死亡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悲傷。
“你們都先出去,我有話跟我外孫說。”姥爺聲音不大,可卻像是聖旨一樣不容違抗。
所有人面面相覷,然後都依言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沈晝和姥爺的時候,他才用粗糙的手掌貼上了沈晝的面頰。
“我現在,已經吃不下飯了。”瘦成一把柴的姥爺嘆了一口氣說,“我恐怕是大限快到了。”
“不可能。”沈晝紅了眼楮,“您不是說要等我畢業,看著我長大嗎。”
沈晝哽咽了一下,抹掉眼角的淚珠:“我還沒有長大,您別急著走啊。”
姥爺混濁的眼球突然涌出清澈的液體,一滴滴掉落在醫院雪白的被單上。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姥爺重重的嘆氣說,“你還有幾年才能畢業。上完高中,是不是還得上大學?”
“不久了。很快就過去了。”沈晝撒謊說,“就還有兩三年。”
“晝啊,以後別那麼任性了。”姥爺緊緊握住他的手說,“咱們家不像是別人家,你這性格容易吃虧。”
沈晝點點頭:“你好好吃飯,配合醫生治療,我也乖乖听話,成嗎。”
姥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活到我這個歲數,也算是壽終正寢了。老莊都走了,剩我一個老賴皮,也沒什麼意思。”
沈晝越听越覺得不是滋味兒,抓住他的手說:“您還年輕著呢。”
說完這句話,護士就推門進來了,她看了一眼倆人說:“病人該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