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很快回來,梁思幫著抬兩位的尸體,這時從黃鳴的衣衫間掉出一張紙。
梁思從地上拾起,略微掃了一眼是一張借條,便揣進懷里,將尸體抬到棺材中。
入殮安葬後,梁思才拿出那借條,村民看到,以為他疑惑,便像解釋道︰“黃鳴還有劉家的債要還,丈夫也要安葬,當時問了許多人借錢,沒有一個人借,只有這高虎借了。”
高虎?
這名字听來有些耳熟,梁思一頓︰“那這高虎倒是挺善良。”
那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不置可否道︰“高虎母親四個月前剛剛去世,他自己入殮安葬花了許多錢,還幫助黃鳴,他哪還有錢,可是偏偏他借了黃鳴紋銀五兩,事後黃鳴沒有能力償還,高虎又幫她在閑雲樓找了份差事。只是可惜啊,閑雲樓出事,高虎入了那詔獄,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梁思目光一跳。
村民看他沉聲許久,問道︰“官爺,你還有什麼事?”
梁思驚醒,道︰“高虎既然入獄了,他家里人呢?”
那人道︰“全死了。”
梁思驚詫,那人解釋︰“我們這個鎮子里的田都是劉公子的,劉公子平日里瞧不起我們這些種田的,稍有不順他意的,便是打罵。高虎唯一的親人——娘劉老太就在四個月前,不小心將糞水灑到了劉公子身上,便招到劉公子手下一頓毒打。
劉老太年紀大了,經不起毒打,當夜就暴斃而亡了,自那以後,高虎失蹤了許久,前不久才回到村里,然後就听說在閑雲樓找了份好差事。”
梁思越听越心驚,他驀地轉身。
劉奕幾乎日日都去閑雲樓,高虎每次遇到他,在想什麼?可曾起過殺心?他怎麼進的閑雲樓?黃鳴踫到劉奕真是踫巧嗎?
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梁思剛到北鎮撫司,何良稟笑著道︰“梁總旗,前不久你從內行廠帶過來的一個人,你想辦法讓他盡快離開,整天賴在詔獄里也不肯出去。”
梁思還在思緒中,怔了一下,然後點頭。
只听說別人不願進詔獄,竟然會有人賴著不出去?
梁思跟著獄卒進入了詔獄,詔獄里還關著閑雲樓幾百號伙計,梁思與獄卒走過去的時候,叫屈的聲音此起彼伏,唯有一人,梁思注意到了,與他人不同,他不叫屈,只是在牢房里靜靜的呆著,始終低著頭。
梁思經過此人,獄卒將梁思帶到了王守仁的牢房。
梁思道︰“打開門。”
獄卒瞥了一眼神游的王守仁,道︰“這房門早就開了,小人也喚他出來了好幾次,他誰也不理,也不出去,就是在這里坐著。”
梁思推了推門,果真沒有落鎖,梁思進去道︰“王守仁。”
王守仁沒有回答,背對著梁思。
梁思疑道︰“你們對他用刑了?”
獄卒︰“總旗,你交代過我們不準用刑,我們哪敢啊。”
梁思快步到王守仁面前,全身沒有傷處,耷拉的指尖也沒有孔,甚至他精神奕奕,雙目炯炯。
獄卒有些委屈的瞥了一眼王守仁︰“王尚書也來了好幾趟,全都以為我們詔獄用刑了。”
從來只有詔獄令人平白受屈,今日竟然被污蔑了,獄卒心中說不出的苦。
梁思循著王守仁的目光向上看去——那是一扇窗戶。
窗戶常年封死,蜘蛛網厚厚的結著,幾只蜘蛛耀武揚威的揮動著自己的爪子,他們爬過窗縫滴答滴水的地方,又爬過裂出一道道縫的牆壁,在饑渴地找尋著食物。
梁思瞥了一眼低頭︰“王守仁,詔獄不是隨便就能呆的,現今案子已經查明,你父親也在家等你回去,他被升為吏部尚書,不日就要啟程去南京。你還是趕快回去。”
王守仁的目光顫動了下,片刻皺著眉頭移開了目光,將目光落到了梁思面上 ︰“我出去後還能再回來嗎?”
梁思一怔,道︰“你身上還有官職,因為案情耽誤了上任,現今也應該立刻啟程了。”
王守仁眉頭蹙的好緊,半天喃喃道︰“我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梁思︰“隨遇而安,大丈夫在哪不能一展拳腳?”
王守仁目光黯淡。
梁思要拉起盤坐的他,他搖了搖頭,沒有起來,又將目光移到那處窗戶,固執道︰“我還有問題沒有想明白……我不明白,朱子說格物致知,我每日格竹、格水,竹還是竹,水還是水;我為朝廷精疲力竭,朝廷卻依然亂臣作亂,我落此下場……”
梁思沉默了會,用勁拉起他,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想知道的,你要去的地方會告訴你。”
王守仁一臉懵然,被梁思拉著從詔獄出來。
梁思派一個人護送他回王尚書府邸。
回頭問那獄卒︰“剛才我們經過,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人是誰?”
獄卒︰“高虎,他特別奇怪,從抓進來第一天就不哭也不鬧,也沒人探望。”
梁思鎖眉沉吟。
獄卒道︰“大人,怎麼了?”
“把閑雲樓的掌櫃帶過來。”
“是。”
詔獄審案台前。
獄卒一腳將掌櫃踢跪倒了地上,梁思坐于案台上,冷冷開口︰“你可認識高虎?”
“認識。”
“他做何事?”
“打雜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