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子?”
“對。第一枚被吃的白兵離開局幾步先不說,第二枚被吃的黑兵離之前的白兵是一步,八步後黑兵被吃,三步後白馬被吃,又十一步黑兵,一步後白兵。”
“這麼說,兩個凶手是根據對弈的吃子,來選擇殺人的時間與目標?”
“完全正確。而且,我懷疑這不是一局普通的對弈,于是讓人編了個程序,把吃子情況代入國際象棋的棋譜大全,果然找到了最為吻合的一局——是那場著名的深藍之戰!”
“什麼之戰?”里奧對國際象棋並不熱衷,不解地問。
李畢青解釋道︰“是1997年5月11日,國際象棋頂級大師卡斯帕羅夫,對抗IMB超級電腦‘深藍’的第六局。在這關鍵性的一局中,具有強大計算能力的電腦戰勝了人腦的智慧,令卡斯帕羅夫徹底敗北。兩個凶手選擇了這一場歷史性的棋局,作為對抗的平台,可謂是含義深刻,我們可以引申一下︰人腦與電腦之戰,天然與人工之戰——冷兵器與熱兵器之戰,白刃格斗與機械火力之戰!發現相通點了嗎?”
里奧立刻抓住了關鍵︰“所以槍擊案留下的是黑棋,因為白棋吃掉了它,執白棋的凶手執著于用熱兵器顯示他殺人的手段與能力,而執黑棋的凶手則熱衷于在吃子後用冷兵器殺人。這兩個人觀念不同,所以互相較勁。‘這不是普通的連環凶殺,而是白方與黑方之間的游戲;是冷兵器與熱兵器的較勁;是兩個殺手以城市為棋盤、人命為棋子的博弈!’我現在終于明白你的意思了!”
“就是這個意思。現在的問題是,棋局還未終結,根據那一戰的棋譜,後面還有三個吃子,分別是白騎士、黑皇後和白城堡,如果凶手沒有擅改棋局的話,下一個被吃的白騎士,是白兵後的第四步,時間上算起來,就在今天!”
里奧猛地踩下剎車,在剎車片尖銳的嘯叫與險些打橫的車身中,他咬牙說︰“今天!第七個受害者!會是誰?”
“很遺憾,這個我推測不出。”手機另一頭傳來李畢青低落的聲音。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里奧安慰道,“不用考慮如何阻止,抓捕凶手的事就交給我們,你只要繼續分析、推測就好。”
“嗯。”華裔男孩用軟糯的鼻音應了一聲,又接了句︰“里奧……小心點。”
“放心,我會的。”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的關切之意,聯邦探員柔聲回答,然後掛斷了通話,重新發動車子。
繼續行駛幾分鐘後,車身後方突然傳出“轟”的一聲響,里奧隨即感覺車身抖動著向右傾斜,幾乎把不住方向盤。
爆胎了,這種鄉下的碎石路真是見鬼。他在心底暗罵一句,腳下反復輕踩踏板,收油減擋將汽車緩慢停到路邊,開門下車查看情況。
果然是右側後輪爆胎,他彎下腰檢查輪胎,在看清那些扎進橡膠的三角形鐵錐時,心頭凜然一跳︰這不是意外事故!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手指已插進外衣,一按快拔槍套的彈閘,摸出槍柄——但仍遲了一步,腳踝仿佛被一雙鋼鉗緊緊夾住,猛地向後拖拽,重心失衡下身體整個向下撲倒!
在倒地的瞬間,里奧的腦中頓時出現了下一秒後的場景︰一柄利器,將從他背後襲來,刀刃斜向上,避開肋骨直接刺進他的肺葉,他甚至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出口,頃刻倒斃在車旁!
死神的鐮刀削來,殺氣砭膚刺骨,他背部的肌膚幾乎感覺到了那冰冷的刀風,電擊般的顫栗感從腳下直沖脊椎。在生死一線間,他曲起左前臂撐住近在鼻端的碎石路面,同時用盡全力絞緊大腿,雙腳像兩股扭在一起的電線掙脫了鉗制,猛地翻過身來,視線還來不及調整焦距,右手就朝約摸是人影的方向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一道灰白冷光掠過他眼前,在格洛克18堅硬的聚甲醛外殼上磕出一聲悶響,將手槍挑飛出去。里奧握住因巨大震蕩力而疼痛欲碎的右手腕,接連翻身滾出了兩三米外。
他擋住了襲擊者的致命一刀,但也付出了失去武器的慘重代價。本來腳踝上還插有一把備用的XR9袖珍手槍,可惜在遭襲的那一刻就被拔走了。
不過他也借機看清了襲擊者的模樣,雖然對方戴著頭罩,只能看到一雙放著冷光的細小眼楮,眼中透出的殺意毒蛇般令人不寒而栗,但可以清楚的看出這是個白種大漢,身高和體重目測起來,就跟凶案現場那個腳印得出的數據差不多——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留下白棋的殺手!
原來今天被選定的第七個受害者,就是自己!在對方舉刀撲過來的同時,仰躺的里奧雙手撐地,雙腳猛踹向對方脛骨。他的深蹲力量達到350公斤,任誰被這一腿踢中都不會好受,甚至會直接骨折。但里奧這一腿結結實實踹在對方小腿肌肉上時,卻感覺仿佛踢到鐵板上,反震力令他腳掌痛到發麻。
蒙面凶手趁機一刀劃過他的小腿,在腳踝拉出一道血口,若不是里奧縮得快,恐怕韌帶已被這一刀削斷。
這是個格斗高手!里奧忍痛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右腿猛力掃踢對方持刀的手腕,卻被及時抬臂輕易避過。對方在他落腿的瞬間搶身跨步上前,寒光凜冽的刀刃直刺他右側腰部的腎髒位置。這一刀速度實在太快,且正抓住他腿勢將盡之時,里奧避無可避,只得極力旋身扭轉腰部肌肉,在後背上硬生生挨了一刀,西裝被鋒利的刀刃一劃而破,涌出的鮮血瞬間染黑了深色布料。
接連兩下中刀,雖然傷口不深,並沒有傷到要害,但不斷的失血與劇烈的疼痛仍嚴重降低了他的速度與體力,里奧心下更是悚然︰對方的身手,即使與格斗專家安東尼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這已不是他能正面對抗的層次!
眼見刀光再次鏑割空氣疾掠而來,一股絕望從心底直沖而上,如鑿開的冰層窟窿下噴出的高壓水柱,幾乎凍結了里奧的大腦。他的求生本能卻在這一刻斷然出擊,將之間倒地時暗暗扣在掌心的一把碎石子,朝對方劈頭蓋臉地打出去!
蒙面凶手下意識地舉起雙臂擋住頭臉,里奧趁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將腿部肌肉像彈簧般壓縮後猛彈出去,眨眼間竄出三四米遠,飛身撲向路旁草叢中的那把格洛克18。在對方沖過來的同時,他以一秒的微弱優勢搶先握住了槍柄。扳機保險無需另啟,他的手指迅速扣下扳機,一翻身就是三下點射。
在里奧搶到手槍的剎那間,蒙面凶手就判斷出大勢已去,原以為可以一刀斃命的輕松突襲,卻被這個看起來像小白臉的聯邦探員生生拖成了難啃的硬骨頭。他當機立斷,在槍聲響起之前側躍出去,翻滾進路旁一人多高的玉米田。
這條碎石路離鄉下小鎮湯姆森已經不遠,雖然僻靜無人,路邊仍有不少被翻墾過的良田,夏天的玉米已經抽穗,綠油油的青紗帳籠罩住大片田野,一眼望不到頭。蒙面凶手的身影幾下拱動,很快消失在一片翠幕中,里奧緊接著射出的幾顆子彈,只掀起了一波葉翻桿折的氣浪。
燥熱的寂靜重新降臨了這條鄉村小路,里奧在槍口泛出的硝煙味中深深地吸著氣,鼓噪的心髒劇烈拍打胸腔的聲音被他慢慢咽了下去,後背與小腿上的布料已被鮮血與汗水徹底浸透。
一陣失血後的眩暈像飛旋的禿鷹群降臨大腦,他脫下西裝外套,撕開袖管繞著腰身緊扎兩圈,勒住後背的傷口,又在腳踝的傷口上也綁了一圈,起身吃力地換上後備胎,然後回到車內駕駛座,點火發動車子。
他目前的位置離芝加哥市區足有230公里,回頭就醫是不可能了,只能繼續往前開,去往湯姆森監獄所在的小鎮——但願那個人口不到600的偏僻鎮子上有一家能為他縫合傷口的診所。
20分鐘後,黑色雪弗蘭Suburban停在湯姆森小鎮main街的一座平房前面,里奧望了一眼招牌上醒目的紅十字標志,拖著疲軟的腳步走進玻璃門,滿身血跡地站在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面前,在對方大驚失色前掏出證件︰“FBI,我需要你的幫助……”
第17章 死神破窗而來
夜色擦黑時,一輛雪弗蘭Suburban駛進了FBI芝加哥分部大樓的地下停車場。里奧熄了火拔出鑰匙,摸了摸後腰包扎完好、但仍火辣辣作痛的傷口,打開門慢慢跨下車。
兩處刀傷被湯姆森小鎮的私人診所醫生縫合齊整,手臂上被碎石刺入、擦傷的地方也處理過,隨著400 同型血的輸入,體力又回到他干渴的身軀里。從頭到腳換了一套嶄新潔淨的服裝,除了傷口不時傳來無法令人忽視的疼痛之外,他覺得自己已經好多了。
“生理期來了嗎,我漂亮的小烈馬,你渾身上下一股子血腥味。”一個雄渾低沉的聲音在他背後驟然響起。
里奧心情惡劣地轉過身,對這個光頭彪形大漢冷冷地說道︰“你最好祈禱能在FBI干一輩子,否則總有一天我會把槍管塞進你嘴里!”
安東尼嘴角勾起一抹下流的輕笑,一語雙關地回答︰“我不介意你把‘槍’塞進我嘴里,實際上,我也很希望對你這麼干。”
里奧覺得剛縫合好的傷口又綻裂似的疼痛起來。他一言不發地拔腿就走,跟這個家伙多說一個字,都是正中他的下懷。
安東尼卻三兩步搶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嗨,別這麼冷淡嘛,我不過是關心你。受傷了?很新鮮的血味兒,”他陶醉似的深吸口氣後評價︰“味道真不錯。”
里奧覺得這混蛋比他之前抓到的所有殺人犯加起來還要變態和暴力,偏偏對方目前的身份是同僚,更可惡的是,自己打不過他。
想起今天踫到的另一個格斗高手,里奧的心情更加惡劣,陰沉著臉說︰“沒錯,我是受傷了,差點栽在一個玩‘瘋狗’的殺人犯手上。順便說一句,那家伙的格斗風格跟你是一路的,連眼楮的顏色都是一樣的淺黃,該不會就是你套了個頭套來襲擊我吧?”
安東尼愣了一下,“‘瘋狗’戰術突擊刀?格斗風格跟我一路?淺黃色虹膜?見鬼,你讓我想起一個該死的家伙——我恨不得將他的腦袋像西瓜一樣踢爆,把里面白的紅的腦漿涂滿牆壁和天花板!還有什麼?他的整條右手臂上都是燒傷的疤痕嗎?”
里奧吃驚地瞪大了墨藍色眼楮,“燒傷疤痕!他的右手背上的確有一大塊燒傷疤痕,形狀有點像蝙蝠,胳膊上有沒有我看不到……難道,你真的知道這個人?”
安東尼的嘴里嘰里咕嚕冒出了一連串咒罵,夾雜著葡萄牙語與俄語,即使里奧听不懂那些單詞,也能從語調中感受到一股刻骨的仇視與憤恨。等到這個光頭大漢青筋畢露地罵了個痛快之後,終于改回英語︰“‘魔王’埃蘭!我拿腦袋擔保一定是那個該死的下三濫!兩年前他被‘戰虎’掃下黑拳擂台,受了不輕的傷,生怕仇家乘機找上門,也不知道躲到什麼鬼地方去,打那以後就消失不見蹤影。老子不甘心,很是下力氣找過幾回,最後听說逃到了西伯利亞,要不是恨透了那里冷得要死的鬼天氣,老子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婊子養的賤貨!Mother fucker!”
里奧在鼓膜中自動過濾了那些不堪入耳的粗口,神情嚴肅地對安東尼說︰“走,去我辦公室,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安東尼再次愣住了,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你——邀請我去你辦公室?真是天下紅雨……莫非你願意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叫你的‘提議’見鬼去吧!你這個精蟲上腦的混賬東西!”里奧終于忍不住罵道,“我要和你談正事,關于這宗連環殺人案的,你他媽的給我正經點!”
安東尼被他罵得不怒反笑,“沒問題,我會告訴你所有你感興趣的,作為報酬,你得告訴我今天穿的內褲的款式和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