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說︰“稅務局提供的。這些收入你沒有納過稅,納稅金額已經超過了二十萬。稅務局下達過追繳通知,但是仍然沒有見到你去補繳滯納金,所以這才通知我們抓人。”
袁淵一陣頭暈目眩︰“等等,這數目不對。我根本就沒有賺過這麼多錢,這一百多萬的費用不純粹是我個人所得,有很大一部分是項目使用費,還有合作伙伴的錢,這些年我接私單所賺的錢不會超過二十萬。而且這些收入里有一部分其實是交過稅的。”袁淵雖然不記得具體賬目了,但是平均下來每個月的額外收入根本沒有超過一萬塊,而且剛出來那兩年根本就沒有額外收入,所以總收入絕對不會超過二十萬。他苦惱地抓著腦袋,當時經濟拮據,他想著能避稅就都避了,怎麼會想到今天還會有這樣的後遺癥!到底是誰偷了他的電腦?
“你用什麼可以證明你的收入只有二十萬?”警察問。
袁淵用力抹了一把臉︰“都在我的電腦里記載著,但是去年我回老家的時候把電腦給丟了。所以除非找到我的電腦,我也沒辦法證明這些。而且稅務局的催繳稅款通知我根本就沒收到過,絕對不是故意逃稅的。我現在補繳可以嗎?”
“這些我不能做主,得要跟稅務局去調解了。”
就這樣,袁淵這輩子第一次蹲了號子。他躺在看守所空蕩蕩的房子里,睜大眼楮看著頭頂被蜘蛛屎糊得斑斑點點的日光燈發呆,心里特別慌亂,丟電腦的時候,他只擔心那些劇本去了,卻沒想到這些問題,誰知道竟會有人利用這個來檢舉他逃稅。會是誰干的?以前遇到這種事,只會想到王瑞澤不做二想,如今剛剛得罪了一個大人物,如果是錢一君給自己下馬威看,想要順利出去都不大可能了。
逃稅二十幾萬,會坐幾年的牢?顧予任怎麼辦?母親怎麼辦?想到這里,袁淵禁不住渾身發抖,牙齒踫撞得咯咯作響。他蜷縮在一起,只覺得冷,潔癖令他不願意去踫床上不知道被哪些流氓惡棍踫過的被子。
顧予任的動作非常迅速,當天下午就找了律師過來探視袁淵,了解情況。顧予任自己不能去見他,只能在看守所門外無助地等待,他胸中怒火中燒,然而卻無從發泄,氣得下唇都咬破了。
袁淵的案子其實存在著不少疑問,首先是收入數額不清,其次是欠繳稅款數額也不清,催繳滯納金的通知也沒有見到,這種種疑點讓他的案子一時半會兒也斷不下來。顧予任去找了稅務局,稅務局鐵面無私,說要按照法律程序來走。當務之急是要把袁淵弄出來,顧予任找了不少熟人,最後找到秦齊魯那兒,秦齊魯顯得有些為難︰“你爸說了,你們倆的事不讓我們插手。”
顧予任面帶寒霜,後槽牙都要咬碎︰“我就知道這事跟他脫不了干系!姑父,這次你不幫我,我就跟你們也絕交,從此以後我是死是活,你們就睜只眼閉只眼吧。”
秦齊魯看著佷子,不由得嘆了口氣︰“唉,你們父子有什麼矛盾非要這樣兵戎相見呢?”
“你幫不幫吧?”顧予任只是冷冷地問。
秦齊魯說︰“我也幫不上太多忙,取保候審還是可以的。”
袁淵在看守所里待了四天,最後以“事情不清,證據不足,退回補充偵查”的名義取保候審了。出來的時候顧予任來接的他,也不管是不是大白天,周圍有沒有人,顧予任一把就抱住了袁淵︰“師兄。”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袁淵的眼圈有些發紅,不過他伸手拍了怕顧予任的背︰“快放開我,都是人,而且我髒死了。”說著吸了一下鼻子。
顧予任拉著他上了車︰“回去洗個澡,去去穢氣。”
上了車,顧予任盯著袁淵使勁看,袁淵面帶菜色,胡子拉碴,頭發也沾滿了灰塵,眼楮凹陷下去,唯一有點色彩的嘴唇也是蒼白的,他伸出手,摸著袁淵的臉,仿佛失而復得的珍寶︰“師兄,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袁淵搖了搖頭︰“這事跟你有什麼關系,都是我自己太大意了,貪小便宜吃大虧,以後再也不敢了。”說完自嘲地笑了一下。
顧予任看著他的笑容,心抽痛了一下,扭過臉去,啟動車子。袁淵突然咳嗽起來,顧予任猛地剎車︰“師兄你病了?”
袁淵一邊咳嗽,一邊擺手︰“沒事,你開車……咳咳……”然而咳嗽並不停歇,這幾天在看守所里也沒好意思叫顧予任給他捎帶被子,只將他帶來的衣服全都穿在了身上,然而還是著了涼,這種季節,一感冒就容易咳嗽。
顧予任直接將車子開到醫院,要帶袁淵去做檢查,袁淵抓住門把手不下去︰“先回去洗澡換衣服,我這樣子實在沒法見人。”
顧予任拗不過他,最後還是回去了。進了門,顧予任將袁淵抱緊,就要親他,袁淵扭開頭︰“別,我這幾天都沒好好洗漱,髒死了,讓我洗個澡。”
顧予任執拗地抓住他,狠狠親了下去,親完了才說︰“上回剛到家就被帶走了,想著我就肝疼!”
袁淵的臉終于有了點血色︰“我都感冒了,傳染給你怎麼辦?”
顧予任固執地說︰“我陪你一起。你去坐牢,我也陪你一起坐!”
袁淵抓住顧予任的手,壓抑了多天的情緒終于崩潰了,一把抱住顧予任,將頭埋進了他的肩膀里。
五十九章 同心
顧予任感覺肩上先是熱了起來,然後又涼了,他知道袁淵在無聲地流淚,滾燙的眼淚流在肩上,也燙在了心上,他的心疼得都揪起來了,將袁淵緊緊抱在懷里。
良久,袁淵的情緒終于穩定下來,放開顧予任,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臉,想扯嘴角笑一下,然而心頭壓著事,笑得非常牽強。顧予任伸手替他抹去眼下殘留的淚痕︰“去洗澡休息一下,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袁淵點頭︰“好。”
顧予任拉著袁淵到了浴室,幫他放水︰“師兄,你先沖個澡,然後泡一下。”
“嗯。”袁淵特別乖順。
顧予任看著這樣的袁淵特別心疼,被關了幾天,袁淵的精神氣似乎都被關起來了,他要怎樣才能讓他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呢?顧予任放好水,對袁淵說︰“師兄,你洗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別的不太會,給你下個面條好嗎?”
袁淵看著顧予任,點頭︰“好。”
袁淵脫了衣服,擰開水龍頭開始洗澡,熱水從頭頂淋下來,終于讓他的身體感覺到了暖意,他的血液和感官慢慢活了過來,想著這幾天的經歷,簡直恍如隔世,自己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天,人生真是處處充滿了陷阱。
顧予任在廚房里叮叮 地刷鍋準備做飯,他長這麼大,也就只煮過餃子,下過方便面,白面條都沒煮過。他打開冰箱,里面塞得滿滿的,這是他在袁淵回來之前買的,本打算將人拐回來,好好吃上一頓袁淵做的飯菜,結果連家門都沒進就被人截走了,一想起這個事就怒從心起。
顧予任翻了半天,從里面拿出一個西紅柿、一棵生菜和兩個雞蛋,並不是他知道怎麼做,而是覺得簡單有營養,這幾天袁淵在看守所肯定沒睡好也沒吃好。
顧予任根本就不知道怎麼煮面條,他將菜洗干淨切好,燒水下面條,然後將西紅柿、雞蛋和生菜一股腦地放進去,結果水放少了,面條吸干了水,糊成了一坨,雞蛋好不容易才熟,而生菜早就熟爛了。顧予任看著成了面糊的面條,嘆了一口氣,倒出來放在大碗里,自己嘗了一點,發現沒放鹽,一點味道都沒有。他又刷了鍋,燒上水重新來一次,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做得比上一次好了點,至少水夠了,面條沒有糊,生菜也沒有爛,加了鹽,也有點味道了。
他滿意地端了面條出來,放在桌上,進房間去看袁淵。袁淵已經在浴缸里泡著睡著了,顧予任直接擰開浴室門進去︰“師兄,洗好了嗎?”
袁淵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帶出了不少水︰“啊?好了,好了。”
“我幫你搓背。困了是吧?吃完飯就去睡覺。”顧予任直接走了進來,拿過袁淵手里的毛巾,捋起袖子開始給他搓背,“師兄你瘦了。”他的手指落在袁淵凸起的肩胛骨上,輕輕地撫過。
袁淵的身體有一些僵硬,他還沒試過與顧予任裸裎相對,有些不自在。顧予任拿著毛巾給袁淵擦背︰“師兄你的肌肉有些緊,晚點我給你做按摩放松一下,然後好好睡一覺。”
袁淵終于有了一些好奇︰“你還會做這個?”
顧予任說︰“別人給我做過理療,大致的還是懂的。我小時候也常給我媽按摩捶背的。”
袁淵垂下頭,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勾起顧予任的傷心事了。
顧予任笑著說︰“你可是我媽之外唯一一個能夠享受到我的按摩服務的人,覺不覺得榮幸?”
袁淵勾起了嘴角,眼楮里有了一點生氣︰“嗯。”
顧予任替袁淵擦完後背︰“好了,趕緊來吃面條,一會兒又糊了。”
等他們吃飯的時候,新作的面條已經吸干了面湯,又變成了一團,袁淵用筷子攪拌一下,打散,夾起來放進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著。顧予任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就有點鼻子發酸,他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水︰“師兄,你慢點,小心噎著。好吃嗎?”
“好吃。”袁淵點了一下頭。
顧予任將開始煮的那碗里的雞蛋和西紅柿挑出來吃了,戳了幾下已經成糊狀的面團,沒有胃口再動︰“師兄不用客氣,我都懂的。”
袁淵抬起頭,看著顧予任︰“真的很好吃,比起看守所的冷饅頭好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