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顏色自然,顏色也比較新鮮,月亮嘛,呃,粗糙了點,”步朗尼隨口說道,“及格,應該沒問題吧?”
能及格嗎?步朗尼覺得這個考試自己應該及格嗎?黎向榮不禁屏住了呼吸,眼神熾熱地鎖著他。
“比起朗尼的作品,是差了點,”被無視了姓名使用權的當事人淡淡說道,“當然,這是個人審美素質和藝術修養的問題。”
原來步朗尼也做過這道菜,也對,身為步家人,一定擁有很高桿的水準吧,至于審美藝術什麼的,他一個家里賣鹵肉的高中畢業生怎麼好和步家少爺相比?
輸給步朗尼,有什麼好丟臉?
何之山發現黎向榮放松的表情,又是冷冷一哼。
步朗尼向黎向榮走近了一步,發育良好又有歐羅巴基因的少爺比小學徒至少高出大半個頭,這樣俯視下來,很有威懾力啊……
“阿榮,做得不錯。”步家少爺微微一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下來再做個什麼熱菜吧?”
他拖住因為剛才那句“不錯”而有點呆滯的少年向門外走,語氣歡快地說道,“大師傅,今晚是鐘伯伯請了很重要的客人哦~爸爸說了一定要招待好。”
“嗯,微少跟我打過電話了,”雖然步家家主步微已年近五旬,可是從十幾歲就在步家工作的呂永主廚還是按照少年時代剛剛的習慣,一直稱呼著“微少”。
步朗尼心底滑過一陣感動,步家能站在餐飲界的頂峰,多虧有呂大師傅當頂梁柱,當年呂永拜師于上一代步家主母手下學藝,迄今支持著步家菜的發揚光大已經超過二十年了。
因為爸爸以前並不喜歡繼承家業,年輕時因為體質容易對很多食物過敏甚至一度得過厭食癥,堅決不學習家傳手藝而跑到法國學習藝術,也是在那美麗的國度遇見了在蛋糕店工作的母親……
如果不是呂師傅的力量,步家菜就完結在奶奶去世的時候了吧,那時步朗尼尚未出生。
呂師傅幫助爸爸守護著步家,那麼等以後,誰能幫助我繼續守護步家?
步朗尼一邊笑著,一邊將還沒回魂的黎向榮拖向大廚房。
6、番外1菜刀 ...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個番外是打算寫到差不多6/7萬字的時候再扔出來的,但是因為從第5章就開始添加阿榮腦子里那個靈體的戲份,還是先交待一下起因,和徐疾相關的情節在後面會更加重要。
徐疾大爺的故事
菜刀
黎向榮和徐疾的相遇,起因就是那把菜刀。
那是他來到曼殊院還未滿一個月的某個夜晚,月圓如水,白天來祭拜的香客散盡,偌大的禪院里只有灰黑色的煙氣繚繞。
陰歷十五日是寺院做亡魂超度的日子,黎向榮連這些日常行事並不關心,他雖然住在禪院,卻是專門提供給學徒和其他臨時工作人員的宿舍里,和禪師居士修行的居所還有很遠距離,平日和那些神態肅穆的和尚也沒有什麼可聊的。
禪師們晚上還有功課的,念經的聲音低低盤繞在空中,有一種很莊嚴恭敬的氣氛,而對于一個半大孩子來說,這種氛圍不啻類似于恐懼。
尤其是,黎向榮知道媽媽在大殿里為過身的爸爸請了祈福燈,那種一踏入殿門就彷佛感知到父親還存在著的直覺讓他害怕。
但是那天晚上月亮太美了,淡青色的光華如泣如訴地灑落在暗夜里,伸出手就彷佛能踫觸到某種纏綿和依戀,讓人的整個身心陷入些微酩酊之中。
黎向榮就那麼仰著頭看著月亮慢慢散步,手里拿著很簡單的布包,放著那把菜刀,他干完活離開廚房時神差鬼使一般將平日放在抽屜里的菜刀拿出來帶著,刀雖然是父親重要的遺物,也不過是一件不值錢的日常用品,放在廚房里也不會擔心有別人會拿走。
他帶著菜刀,暈乎乎地走到了平日很少過去的後院。
他印象中那是一片永遠都黑幽幽的房子,似乎關著什麼可怕的東西,又似乎藏匿著什麼驚人的秘密,他曾經開玩笑地詢問師兄們是不是真的有鎮妖殿什麼的,大家都說想象力太豐富。
但是今夜,本該幽黑恐怖的後院里閃躍著柔和的光。
從西側殿門合攏的縫隙里看見,層層疊疊的牌位之前點著一盞明燈,是一個拇指粗的燈芯浸泡在整缸香油里,燃燒出華美的金紅色。
莊嚴、肅穆,同時也很悲傷。
那是屬于緬懷的氣氛。
黎向榮記起來這里應該是祖師殿,今天早上全寺師父們都過來向祖師禮拜上香,那麼對面的殿落是——伽藍殿。
東側恍惚也有微光閃現,卻沒有明顯的光源,也許是倒影也許是月色,幽藍色的空氣中隱隱閃現著殿門的影子。
有什麼聲音在呼喚他。
不通過耳朵,不通過眼楮,只是心底有悸動。
黎向榮像喝醉了酒似地去推東側殿門,門悄無聲息的滑開了,黑暗輕柔地包圍了他,視線邊緣有冰藍色的影子。
他用做夢一般的眼神看著布包自己在動了幾下,拉鏈拉開,用綢布裹住的菜刀掙動著反射出暗藍的光暈,低沉急促地顫動。
刀光越來越白亮,最後簡直爆發出新雪的凌厲,長約半尺的刀鋒隱隱泛起一抹赤痕,好像白玉里凝聚著一條血紋。
那個聲音在輕輕嘆息。
“你怎麼來了?”
“我?誰?”
之前沒有察覺的寒意升騰起來,夜涼如水的戰栗感攀爬上全身的皮膚,黎向榮打了個冷戰,菜刀懸空低鳴,像是在回應問候,艷潤勻整的刀鋒,在深黑的背景里美麗得驚心動魄。
“你怎麼會有我的刀?”那個聲音在問自己麼?黎向榮遲鈍地思考,慢慢點了點頭。
“拿住刀,讓我看看你。”
黎向榮不由自主听從了命令,伸出右手握住了刀柄。
冰冷的寒氣迅速從手掌蔓延到全身,在那一瞬間,黎向榮的視線筆直地對上了另一雙眼楮。
幽黑到沒有一絲波動的眼瞳盯著他,讓他如石像般僵硬。
這到底是夢還是靈異事件?黎向榮覺得腦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可是恍惚中覺得自己被里里外外透視著,身體就快要被不知名的壓力擠碎。
“害怕了?”
隨著那雙眼楮緩緩眨動,深刻的雙眼皮,濃密的眉毛,端正的鼻梁,寬大的嘴巴,一張充滿侵略感的男子相貌在空中淡淡浮現,淡金色的光華從上方灑落,就像蒙上了一層閃亮的沙礫。
粗壯的脖子,寬厚的肩膀,鼓起肌肉的手臂,長長的雙腿,像一點一點打開的卷軸一樣,全部展示在他的面前。
像阿拉丁的燈神一樣,高大健壯,皺著眉頭俯視著他,想看看把自己喚醒的人到底是什麼貨色,那目光中全是冷漠。
“你,你,是什麼……”巨大的恐懼讓黎向榮牙齒打顫,他覺得自己隨時都能昏過去。
“你手中的刀是我的,”那個男子咧開嘴唇,像是要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