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的時間是七點,現在六點剛過一點,餐廳離著這邊不遠,你媽媽呢?”
“她在下面等你。”
陸博遠將桌上的東西稍微收拾一下,“那咱們走吧,別讓你大伯他們等急了。”
“恩,爸爸,三伯今晚也會來嗎?”
“是啊,既然是家宴,三伯當然要來了,怎麼你還有意見?”
陸林林在國外長大,性子自信而開朗,他調皮地吐吐舌頭說,“也沒,不過三伯那個人看起來就不太容易接近,我每次見他心里都發 。”
陸博遠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三伯那人只是性子嚴謹些,心里其實是很喜歡你們這些小輩的。”
陸林林小聲反駁說,“這可不見得,他都那樣對三哥。”他都听二哥他們說了,三伯為了自己的兒子,可是對三哥下了死手,三哥也是三伯的親佷子呢,雖然三哥是犯了錯誤,但罪不至死吧?
他的聲音雖然小,陸博遠卻已經听到了,他知道林林回國後一直跟著陸斐斐那幫人,這話從何而來,不作他想,他在個人少的地方停下腳步,面色嚴肅地說,“林林,你雖然現在年紀還小,爸爸也從沒有要求你將來一定要做什麼,可是爸爸希望你在遇到事情的時候,要多听多想少說,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要人雲亦雲,更不要受別人左右。”到了這個年紀他才漸漸發覺,其實爸爸很多時候的觀點是對的。很難想象一個連自己主見的都沒有,容易受別人意見左右的人能有什麼大的成就。
陸林林很少見他爸爸這麼嚴厲,不敢再多嘴,老實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爸爸。”
陸博遠心里嘆口氣,林林別說無心仕途,就是他想走這條路,這不定的性子也不合適,下一代中,亞亞生死不知,展展遠赴國外,大哥那邊,簡簡和斐斐格局所限,難以有大的發展,婷婷倒是個好的,只可惜是個女孩子,終究要嫁人。陸家未來的前景到底在哪里?
*
晚上的酒席,陸江遠和陳安修是一同過去的,服務生分別詢問了預定,剛要領著他們往三樓去,餐廳門口又進來幾個人,陳安修眼風掃到有陸斐斐,不過鑒于上次的教訓,他這次決定不過去自討沒趣。倒是陸斐斐見到他們主動走了過來,恭敬地喊了陸江遠一聲,“三叔。”又神色溫和地與陳安修打招呼,“安修也一起過來了?什麼時候來北京的,怎麼也沒來家里玩?”
陳安修心道這些人怎麼跟變色龍一樣,今天一個色,明天一個色的,也不嫌累得慌,但既然人家都打招呼了,他也得回著,“來了有幾天了,知道你們年底工作忙,就沒過去打擾。”場面話誰不會說,真心假意,彼此清楚。
陸斐斐听完這話,和陸江遠笑說,“三叔,安修還是和我們太客氣了。”
陳安修心里那個佩服,瞧人家這話說的多體面,其實另一層意思就是,他故意疏遠陸家?
陸江遠不溫不火地說,“安修說的對,你們這個年紀正是工作出業績的時候,忙是正該的,我也是常和他說沒事不要過去打擾。”
陸斐斐被陸江遠這番綿里藏針的話堵地面色一僵,笑容差點掛不住,更關鍵的是三叔這番維護的態度更讓他警醒,總算他還是有自制力的,面色很快恢復自然,“三叔說的對,我們確實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他們說話的時候,其他人站在不遠處等著,見陸斐斐示意,他們才過來,同樣喊陸江遠三叔。
過來的一共有三個人,陳安修見其中一個有點眼熟,但沒想起在哪里見過,其他確定沒見過,陸斐斐給他作介紹,一個叫陸維均,一個叫陸維恩,一個叫陸維念。同樣是陸,只是不知道和陸家什麼關系。
相互打個招呼,一行人才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往三樓去,季君信訂的包廂和陸家的包廂同在一層,而且離著還不遠,陳安修找到門牌號後,就和陸江遠說,“陸叔,那我就在這邊停下了,你走的時候招呼我一聲。”
陸江遠點點頭說,“去吧。”
陸斐斐問了一句,“安修不一起過來嗎?我爸爸他們都在那邊。”
陳安修頓時明白那邊酒席的性質,他抬眼就看陸江遠,見後者並沒什麼特別表示,他會意,委婉拒絕道,“這次就不過去了,有時間再去探望陸伯伯他們。”又沒人邀請他,他干嘛上趕著往上湊。
陸斐斐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麼干脆利落,他還以為是三叔是特意帶著陳安修過來參加家宴,借此正式介紹給大家認識呢,還是這是三叔和陳安修的以退為進,要不然怎麼就這麼巧包廂就定在這里,可他沒有證據,三叔又在這里,他也不好說什麼,“那好,下次見。”
“好啊。”陳安修禮貌地應一聲,見他們抬腳離開,他轉身敲敲門,有服務生從里面打開門,進門是一個衣帽間,酒桌還在裝飾牆的後面,私密性看著倒是不錯。
季君恆可能在里面听到聲音了,高聲問,“安修嗎?”
“是我。”陳安修將圍巾和外套交給服務生。
“快過來,就等你了。”
陳安修一進門就感覺到人不少,轉過去果然不止是季君信和季君恆,還有衛林和兩個不認識的青年,里面的空間很大,除了酒桌,另一邊還設有休息區,那些人就在休息區打牌,季君信的牌面可能不錯,陳安修過去的時候,那人正甩完最後兩張,怕拍手起身過來,“要喝點什麼?”
“礦泉水就好。”
季君信笑笑,從小吧台拿瓶礦泉水扔給他,給自己則倒了一杯咖啡,“很準時啊,自己開車過來的?”
“和陸叔一道過來的。”陳安修擰開瓶蓋喝一口,靠著小吧台站定。
“陸先生也在這里?”
“恩,他在這邊正好有事。”
季君信劍眉微皺,“那可真巧。”
“誰說不是呢。”
一局可能打完了,季君恆轉頭問陳安修,“安修過來一起玩一局?”
陳安修擺擺手說,“不了,你們玩。”
“那算了,我也不玩了,本來就是為了等你打發一下時間。”
他說不玩了,其他人也紛紛丟下牌,其中那個身形稍顯削瘦的俊秀青年還嚷嚷說,“早就不想玩了,陪你純粹浪費時間。”語氣很熟稔,可見是個不錯的朋友。
另一個壯實一些的則拍拍季君恆提醒說,“還沒給我們做個介紹呢。”
季君恆就開口說,“這個是我們家安修,陳安修。”又給陳安修介紹說,“胖的那個叫張延,瘦的那個是李選夏,夏天你過來的時候就想給你介紹了,不過當時他們兩個都在國外。”
那兩個都是大方不拘束的,都主動過來和陳安修說話,這兩年類似的場合見多了,陳安修也練出幾分淡定平和的態度,不敢說能應付各色人群,但不至于太失禮倒是真的。
衛林招呼大家上座,又讓人準備上菜,季君信和陳安修落在最後面,季君信低聲解釋說,“本來想就我,你還有君恆吃頓飯的,衛林半途非要加進來湊熱鬧,張延和選夏都是自小相熟的朋友,你也不必拘束。”
“沒事,就當多個朋友,沒什麼不好。”要在以前,這些高門子弟,他想見都見不到,更何況是做朋友,雖然他自始至終對此沒興趣,因為他太明白根本沒什麼人是沖著陳安修這個人來的,或者是因為季家,或者是因為鴻遠,或者是因為章時年,總歸不是因為陳安修本身。除去這些外在的條件,陳安修這個人只是在綠島開小飯館,開農家樂的普通人,哪里會入得了這些人的眼楮。可人既然生活在社會上,就不可能卸掉所有的外在條件,所以有些事情想多了也挺沒意思,他想這些也不過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被眼下的繁花如錦迷了眼楮,以至于看不清楚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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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江遠這邊,他進門的時候已經來了好些人,他粗粗地看了一眼,除了自家人,還有另外一個陸家的人,此外竟然還有陸碧婷的男朋友周翔,他終于明白原來安修和長寧在他們的眼中還不如一個什麼都沒定來的女婿,佷女婿。他垂下眼皮,眼中的最後一絲猶豫消失殆盡,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起來。
如果陳安修的記性夠好的話,他應該能記起陸維均就是在秦明峻婚禮那天在停車場遇到的綠島市的副市長,陸維均這一脈和北京陸家就祖上有點聯系,血緣淡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不過是同在仕途發展,又都姓陸,陸維均這一脈攀附上陸江遠這邊罷了。其實算不得正當親戚。
要知道北京陸家較之以往雖然沒落些,但對很多人來說,它依舊是這個國家上層,可望不可即的上等門第,企圖攀附的人不知凡幾。所以像陸維均家這樣的,陸江遠不至于看不起,只是沒必要放在眼里,更別說是他們來參加家宴,自貶身份至此,他都不知道大哥想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