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安然倏地睜開眼,驚覺自己已經脫離了夢境,回到這個陌生的、三百年後的新世界。
夢境是深度睡眠,這對長年保持警惕性的少校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是專屬抑制劑喚醒了身體殘留的記憶?
還是她的內心依然想要弄清楚休眠前後的一些事情?
安然想到答案,起身離開公寓。
第一行政區公民墓地,這里有24小時自助掃墓區,只要搜索具體的姓名和匹配的死亡日期,就可以自動模擬生成仿真墓地,用來進行最簡單的祭典儀式。
盡管在三百年後的今天,家庭和親人已經成為了歷史書上的名詞,但是社會生活里仍然有不少珍貴的情感值得人們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悼念故人。
比如,她的老師。
安然在屏幕上輸入他的名字和死亡日期,當認證結果出來的時候,她只是微微睜大眼楮,啞然失笑道,“您也不在了。”
她走到墓碑前蹲下,平視著黑白照片里的男人,堅毅鋒利的眉眼與記憶里的模樣重迭,倒是讓她有些惋惜了。
“如果您還在,一定會是最了解我的競爭對手,畢竟,您把畢生所學都教給了我……願您的靈魂可以得到永恆的安歇,安鴻老師。”
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消散在夜空中,周圍的虛擬環境變幻,變成了她初來時的自助掃墓區的模樣。
她的思緒不停,在屏幕上輸入“斯洛特”的名字,然後按照剛才的步驟輸入死亡日期。
然而,結果告訴她,斯洛特並未被安置在第一行政區的墓地。
第九研究所就在第一行政區,難道他後來離開了這里?
安然打開深度檢索,加上職業、出生年月日,並且把檢索範圍擴大到全聯盟的所有公共墓地,竟然也沒有斯洛特的信息。
現在的公共墓地完全數字化,由聯盟承擔維護成本,不需要公民支付任何費用,所以,如果在公共墓地找不到某個人的名字,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這個人根本沒有死,要麼是他罪大惡極,連最基本的人權也被剝奪了。
安然立即聯想到火種計劃,在百科上搜索自己的名字,發現記載的死亡日期就是自己的休眠日期。
為了防止甦醒的alpha逃避責任或者是脫離掌控,在她建立戰功之前,聯盟沒有向公眾公開她的個人信息之前,她一直對外保持死人的身份,就連她的墓地也被安排在第一行政區。
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她搜索到的墓地也可能是掩蓋火種計劃執行名單的表象?
本想趁著夢境的余韻來和墓地里的故人告個別,沒想到現實讓她更加捉摸不透了。
次日,菲克斯頂著兩個黑眼圈來到安然的公寓,發現她正和邱 慢條斯理地享用早餐。
“菲克斯先生,你昨晚一夜沒睡?”邱 熱心地關懷他的狀態,讓安然也多看了他兩眼。
“這得問你身旁的安少校。”他拉開椅子坐下,劃開光腦顯示出昨晚的外出申請記錄,“凌晨兩點給我打電話讓我通過她的外出審批,一直到五點多才顯示定位回歸。”
“安少校昨晚上出去了?我咋不知道?”邱 茫然地看了看安然,後者吃了一口有機蔬菜,顯然沒有回答的意願,“咳,看來是我的警惕性還不夠,沒有感知到臥室外的動靜。”
年輕人,知道自己和這個女人的差距就好。
菲克斯給他遞去一個安慰的眼神,又看向安然,“作為全權負責你所有事宜的秘書,你在拒絕我陪同的情況下私自外出,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可不僅僅是丟了工作這麼簡單。”
“所以?”
“所以,你不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知道你去了哪里,我相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但我發現你的心率範圍有變化。要知道,你剛注射抑制劑……”
“我去公墓探望故人。”安然淡淡打斷他的話,將餐具放回桌上,“你動用權限調查歷史資料庫也能知道,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是誰。”
菲克斯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心里的答案。
安鴻,那可是曾經坐到聯盟最高行政位置的男人。
他的生平經歷比起安然來說,更像是一種電影式的傳奇。
有關他的歷史資料里也提到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安然。
就在他沉默時,她忽然說出令他猝不及防的話語。
“菲克斯,我要火種計劃的完整名單。”
“……等我兩天。”
意料之中的,他總是在盡力滿足她的所有要求。
只是,這一次盡他所能的努力換來的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關于火種計劃的完整名單,我確認了,我沒有權限獲得。”
室內健身房,菲克斯站在旁邊看著安然在鍛煉背部肌肉。
隨著她的肌肉發力,彈力帶被緩緩往下拉長,直至拉環齊平她的肩膀,再持續發力讓彈力繩緩慢回縮。
她的上身只穿著輕薄的運動胸衣,露出近乎完美的肌肉線條。
他情不自禁地聳動喉結,後知後覺地移開目光,“咳,安少校,您在听嗎?”
“在听。”
彈力繩回到原位,安然輕吐一口濁氣,銳利張揚的眉眼被汗水打濕成氤氳濕潤的模樣,從凌亂的碎發間傳出令人心跳加快的荷爾蒙。
菲克斯的呼吸亂了一瞬,立即回過神來。
“作為我的秘書,我想你不會浪費兩天的時間只是確定了這一件事。”
“我猜測您想知道的應該是那兩個人的信息,所以我調用了我的最大權限查到了聯盟機密庫的有關細節。”他說完,意有所指地看向邱 ,“不知道您是否允許他旁听?”
被點到的邱 正打算試一試安然使用過的彈力繩,听他這麼一說,識趣地撿起自己的水瓶準備溜走。
“無所謂。”安然擦了擦脖頸間的汗水,看出了邱 的小心思,“這些秘密對我而言沒有必須死守的意義。”
听她這麼說,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我首先查詢曾任最高行政委員會委員長的安鴻先生,得到的信息大致和百科歷史上記載的人物生平沒有太大的差異,唯有一份審批報告讓我留了個心眼。”
“說。”
“安鴻先生在您進入休眠狀態之後的第二個月,向聯盟提交了特級行政官支出大額資產審批表,上面記錄了他打算用盡所有積蓄,在聯盟中央銀行租用一座保險庫,租用期限是……三百年。”
此話一出,安然的目光立即有了變化。
中央銀行保險庫的安全級別確實是聯盟頂級,但它的租金也非常昂貴,老師為什麼會掏空所有積蓄去租用這種保險庫?
更重要的是,為什麼租用期限剛好是三百年?是否與她參與火種計劃存在巧合?
“具體什麼時候到期?”
“由于安鴻先生的職級太高,所以這份審批非常嚴苛,直到第二年才通過審批,據此推測安鴻先生是在您休眠的第二年正式租用保險庫,也就是說,保險庫最早是明年才到期。”
那她還有時間查清楚。
安然向菲克斯投來認可的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另外一位調查對象是曾任第九研究所第一研究室組長的斯洛特先生,更早的時候,我在利維特嘴里听到過這個名字,您曾經使用的專屬抑制劑配方正是保存在由他創建的機密文件里。”
看來她猜的沒錯。
“與安鴻先生重病死亡的記錄不同,我在百科上沒有查到斯洛特的死亡原因。而我調閱得到的結果是,在第九研究所因為非法人體實驗而被查封之後,他秘密潛逃到了南極實驗室,隨後在實驗室里自殺了。”
“不可能。”
她的否認來得太過果斷,菲克斯愣了一下,下意識追問道,“為什麼不可能?”
“在我的認知里,他只有自然死亡的可能。”安然的語調頓了頓,明亮的黑眸忽然露出幾分耐人尋味的笑意,“我知道了,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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