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清洗了一遍,黎又蘅從浴房回來時,那荒唐的痕跡都被收拾干淨,梨花木圈椅也被安然放回原處。
袁徹正就著水盆洗著什麼東西,她走過去,見他的手腕上印著一圈紅痕,手里正搓洗著的是她的小衣。
十分妙不可言的畫面,黎又蘅靜靜看了會兒,過去摸了下他的手腕。
“放那兒讓下人洗吧。”
“……不成。”袁徹紅著耳根揉搓著那輕軟的布料,仔細清洗上面的痕跡,神色冰冷又倔強。
黎又蘅知道今晚把人欺負很了,不敢再逗他,笑著說︰“那就辛苦郎君了。”
折騰半晌她也筋疲力盡了,打個哈欠躺到床上,盯著袁徹給她洗小衣的身影,漸漸睡去。
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之間,她感到袁徹也上床了,趴在她耳邊嘟嘟囔囔︰“以後不許這樣了。”
……
第二日,黎又蘅跟父母交代了要回袁家的事,董元容和黎兆叮嚀她,在婆家不論受到什麼委屈,一定要回家說,自有父母為她做主。
黎又蘅讓他們只管放心,心里還是想著盡量報喜不報憂吧。
午後,袁徹下值到黎家接上她,夫妻二人一同回袁家去了。
這場風波就算是平息了,各自又回歸平常。徐應真拉著黎又蘅噓寒問暖,那親熱勁兒較以往更足,只字不提先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現在再提起來只讓人心里膈應罷了。
不過別人不提,袁瑛卻不得不提,說起來,要不是她在陳婧安面前多嘴,也不會有後邊的事。這一茬黎又蘅不說,她自己得有點自覺,跟人家賠個不是,把話說開,否則以後姑嫂之間不好相處。
她被徐應真催促著去了黎又蘅的院子,站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
那日事情來得突然,二嬸跳出來說黎又蘅和沈行知有私情,她猝不及防地被牽扯進去,後來黎又蘅被迫公布信箋,她萬想不到那信中所寫是唐惟一的事。
父親母親都大動肝火,她起初還不願相信那些是真的,直到親耳听見那婦人承認自己和唐惟一的關系,正如母親猜測的那樣,她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動過的真情不假,事實被揭開時自然是切身的痛。這幾日待在屋子里痛定思痛,萬般悔恨自己的愚蠢,若不是黎又蘅花心思多打听了些,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被騙多慘。之前,她還覺得黎又蘅多管閑事,暗戳戳地和她較勁兒,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不恥。
前幾日听說黎又蘅待在娘家不肯回來,她真以為自己要害得兄嫂這段婚姻破裂,惶恐不已。還好,黎又蘅還是回來了。
她心里想著去道歉,雙腳卻黏在地上,遲遲不肯上前。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她覺得黎又蘅不算一個溫柔的人,萬一她不肯原諒,揪著她不放怎麼辦?
正踟躕著,見袁徹從院里走出來,她一下子拽住他︰“哥!”
袁徹被她嚇一跳,問她︰“怎麼在這里站著?”
她拽著袁徹的袖子,眼巴巴地往那院里瞧,“嫂嫂在屋里嗎?”
袁徹明白了,嘆氣說︰“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去同人家好好道個歉吧。”
“我有點怕。”袁瑛打起退堂鼓,想讓哥哥同她一起去,便晃晃哥哥的袖子,正要撒嬌,眼楮一掃,卻正好瞧見那衣袖下的手腕,紅痕刺眼。
“哥,你手怎麼了?”
袁徹表情不自然起來,理理自己的衣袖,“沒事。”
袁瑛卻不依不饒,又抓住他另一只手看,手腕處也是紅了一圈,顯然是被勒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她惶急地看著袁徹,突然想到什麼,捂住嘴巴痛心道︰“黎家人虐待你了?”
袁徹否認︰“不是。”
“那你這傷是怎麼來的?我就知道,嫂嫂受了那麼大的氣,不會這麼輕易地和你回來的,她打你了是不是?”袁瑛不敢想象袁徹在黎家都遭受了什麼,抱住袁徹哭了起來,“哥哥,都怪我,要不是我亂說話,嫂嫂也不會被人誣陷,你也不用受這般凌辱!”
袁徹有些頭疼,“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你說啊!”
“我……”
袁瑛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哥哥都是怕我自責,被打了還瞞著我,但是你說的對,錯了就要承擔。我這就去找嫂嫂,她有氣全撒在我身上好了,要把我綁起來打我也認了,只求她不要再這樣對哥哥!”說完,她一鼓作氣地往黎又蘅的屋子里去。
袁徹眼前發黑︰“你站住!”
第30章
回到袁家收拾了一通,黎又蘅有些乏累,她拆了發,往榻上一躺,正想迷瞪一會兒,袁徹領著袁瑛進來了。
瞥了他二人一眼,她又合上眼楮,听見袁瑛黏黏糊糊地喚了聲“嫂嫂t”,說︰“先前我口沒遮攔,惹出禍事,實在對不住你,今日特來給你賠罪。”
一想到袁瑛背著自己跟陳婧安嚼舌頭,黎又蘅怎能不怨怪呢,她心里還存著氣,沒有好臉色要給她,眼皮都懶得抬,只簡略地“嗯”了一聲。
袁瑛見她如此愛答不理的,皺巴著臉,看向哥哥。
袁徹只好唱白臉,用最嚴肅的語氣說︰“一開始你嫂嫂就是怕你受騙,好意勸阻你,你倒好,把人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竟然心懷怨懟,在外人跟前亂說話,差點毀人清白!要不是把你當自己人,誰管你的事?如此不識好歹,豈不是讓人心寒?”
袁瑛跟著態度誠懇地認錯︰“是是是,都怪我,是我沒心沒肺,險些釀成大禍,嫂嫂打我罵我我都認了。”
袁徹心里也氣妹妹的胡鬧,順嘴說了句︰“你確實是該打該罵,二房的人已經挨了家法,依我看,你也該去領十板子,好好長長記性。”
袁瑛一听又有些不樂意,跺了下腳,“哥,你話太多了!”
袁徹皺眉,“你還不知悔改……”
“出去吵。”黎又蘅手撐著額頭,閉目假寐著。
袁瑛打住,瞪袁徹一眼,改換策略,提著食盒屁顛屁顛來到黎又蘅身邊坐下,“嫂嫂,我讓人買了冰雪冷元子,你吃了消消暑。”
黎又蘅依舊躺著,輕輕揉捏著太陽穴,“放那兒吧。”
“待會兒冰化了就不好吃了,你起來嘗嘗嘛。”袁瑛直接去拽著黎又蘅的胳膊。
黎又蘅硬是被薅了起來,一臉郁卒地看袁徹一眼。
用好吃的哄人這招,想必是他傳授給袁瑛的了。不過袁瑛青出于藍勝于藍,比她哥哥厚臉皮。
眼瞧著那勺子都要塞到嘴里了,她只好自己接過,“好好好,我自己來。”
她一邊吃,袁瑛一邊叨咕︰“嫂嫂,我知錯了。你助我識清那姓唐的真面目,我真該感激你,可恨我之前豬油蒙了心,竟然還嫌你多管閑事,到今日才知道,嫂嫂是一心為我好。能有你這樣一位人美心善,體貼細致的好嫂嫂,真是我的福氣,是我們袁家的上上榮光。以後我絕對不犯蠢了,一定敬你愛你,只求嫂嫂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計較。”
這嘴簡直比冰雪冷元子還甜,黎又蘅有氣也使不出來,畢竟是小姑子,她怎麼著也得給面子。
袁瑛一個勁兒地撒嬌喊嫂嫂,她無奈地嗔她一眼,“行了,還讓不讓我吃東西了。”
袁瑛面色一喜,“那冰雪冷元子你也吃了,就不許生氣了啊。”
她沖一旁袁徹擠了擠眼楮,正要離開,走到門口又回過臉來說︰“哥,你手腕還是上點藥揉一揉吧。”
黎又蘅臉色微變,去看袁徹,袁徹輕咳一聲,說知道了。
袁瑛自己的事情解決了,便有很多閑情逸致去操心別人的事,好奇地問︰“不過你們到底是玩什麼?手都被磨成這樣子。”
袁徹不願再提,把她往門外送,“回你房里去吧。”
袁瑛不知為何哥哥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只好對黎又蘅說︰“嫂嫂,你們日後玩耍還是要悠著點,切莫傷身,哥哥身子不太好,先前不是還熱暈了嘛。”
“你哥身體好著呢。”黎又蘅放下手里的碗,笑吟吟地說︰“而且他也很喜歡那樣玩,不信你問他。”
袁瑛看向袁徹,見他繃著臉說︰“不喜歡。”
她隱隱約約地覺出不對勁兒,“我怎麼覺著你們兩個怪怪的……”
黎又蘅說︰“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玩去吧。”
“哦。”袁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懵懵懂懂地走了。
黎又蘅下了榻,趿著木屐來到袁徹跟前,臉湊過去看他︰“生氣了?”
袁徹一臉怏怏不樂︰“你為何在袁瑛面前說那個?”
“嗯,是我不好。”黎又蘅很快認了錯,還拿團扇給他扇風,讓他消消氣。
袁徹的氣自然一下子就消了,誰知又她又來了句︰“不過你撒謊也不對吧?”
她說︰“你明明就很喜歡。”
“我沒有!”
“是嗎?你雖被綁到椅子上,可是……”
袁徹听不得一點,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說這些。”
黎又蘅眉眼彎起來,拿下他的手,牽著他,“不說就不說,來嘗嘗這冰雪冷元子吧。”
……
袁徹先前在御史台任職,素有剛正不阿,公正嚴明的美譽,加上之前參與修撰典籍有功,得了聖上青眼,遷為給事中,雖只是五品,但放眼將來,前途一片光明。
袁徹自己習慣了不驕不躁,但家里人都很快慰,連黎又蘅也對他多了些重視,破天荒地早起為他更衣。
他看著她低頭細心地為自己整理袖口的樣子,心里比升官了還欣喜,“你之前從不幫我更衣。”
黎又蘅笑了一下,“看來你有不少怨言啊。”
“沒有,只是有些不習慣。其實不必如此,你可以多睡會兒。”
他這樣說著,臉上的愉悅之色卻藏不住。
黎又蘅斜他一眼,又拿起革帶往他腰上系,“我沒那麼懶。等把你送出門,我也要出去一趟,看看你的升遷宴辦在那處比較好。”
袁徹輕嘆,“昨日都說不辦了。不過升個五品,何必這麼現眼。”
他不喜歡排場,昨日袁褚同他提這事,他就很抗拒,可這樣的人情往來其實很必要,于是黎又蘅少不得也要勸︰“這可不是現眼,如今別管官大官小,升了遷都要請幾桌的。你這個給事中是門下省重職,跟上峰同僚打好關系,日後多多提拔你,你晉升也有指望。到時候見了你那些同僚的夫人,我也得和她們多來往……”
袁徹听到此處,眼眸微亮,“你也去?”
黎又蘅說當然了,“你們男人在官場上行走,我們女人也有交道要打,而且這樣的交際,可是很有門道的,關鍵時候,能成為你的助力也說不定。”
家有賢妻,就是這樣的感覺嗎?他也是過上琴瑟相調的日子了。
袁徹微微笑著︰“只是我怕你累。”
黎又蘅挑眉︰“那我不去了?”
他笑容一頓,認真道︰“人家都知道我已成親,你不去也不好。”
黎又蘅輕笑一聲,拿起襆頭給他戴上。
他微微俯身,黎又蘅幫他調整著,細致地將襆頭戴正。親密的距離間,他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感到他們的婚姻也漸漸地步入正途。
將袁徹送出門後,黎又蘅回屋拾掇一番,帶著蒼葭蘭苕上街去了。
京中的達官顯貴起宴,一般都在御街。袁徹不喜奢華,但請客也不能失了氣派,黎又蘅對比了幾家,最後選定了朱宅園子。她同人家交代好,交付了訂金,出來後,想著時候還早,要去街上再逛逛。
馬車慢悠悠地行著,蘭苕“咦”了一聲,指著外頭,“那不是晴山嗎?她去當鋪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