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边迤似乎随意而舞动,剑刃寒光凛冽,随着她的舞动,散开又拢起,似乎那银线是绵软绸缎,可断成几节的树枝纷纷而落,又昭示着此物确实是凶器。
    林承烨蓦然想到那两人也是这样死去,又不由得觉得那剑带着杀意与血红。可她对着边迤实在生不出什么恐惧。
    今夜阴沉,她即是月。
    这剑法也不知道叫什么,看似轻盈飘逸,但每个动作却又大开大合,不拘于细枝末节,与边迤本人倒是很像。
    林承烨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往对这人的形容,现在觉得谪仙二字太过片面,边迤分明鲜活的过分。
    剑收舞毕。林承烨毫不吝啬地拍了拍手高声叫道。
    “好!”
    边迤又飞回屋内,顺便将林承烨一并带回来。她的面容在一盏烛火下分外柔和,眼睛却亮晶晶,如分享自己宝贝的小狗将剑放在林承烨手中。
    没有内力灌入,那银线已经化为绕指柔。
    “这是师傅在我十四岁下山游历的那一年送我的礼物——了尘剑,当然那诗是师傅写给了尘的,我可写不出来。”
    “这与我之前见过的……都很不一样,在林府时,母亲和哥哥用枪,皆将帅风范,一举一动都如排山倒海之势。”
    林承烨抚摸过了尘,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提起林府,提起母亲,提起哥哥。
    她垂下的眼睛中是掩饰不住的贪恋,她曾也经有一把未开刃的佩剑,整日里都带着,林府无传世剑法,她就到处搜罗,胡乱练不知道哪里来的剑法——反正每个人都说这是当代剑神关越南的“千里逐风剑法”。
    结果四不像,林承桐看不过眼,说给她找个师傅。林承烨那时候一口拒绝,她本就不爱习武,应付母亲已经困难重重,再来个老师怎么行。
    “你肯定能再拿起剑的,我保证,而且会很快。过几天回到江金盟调养一段时日,等到回温时,我便带你去找法重塑经脉的法子。”
    边迤坐在床边,看着林承烨的眼睛认真说道。
    她身子微微向着林承烨那边倾斜,本应该是个长辈包容的孩童姿势,却因为边迤比林承烨矮差一截,变得更为像一对同岁老友。
    “还有什么当代剑神,也太抬举关越南了。那剑法一开始简直漏洞百出,我和阿岁帮他改了很多次才有模有样。”
    没喝酒也能自己嘀嘀咕咕说出来,林承烨乐无奈,虽然她也乐意听。
    林承烨目光很是柔和,忽然出声道。
    “嗯,好。那到时候你教我。”
    “可以呀,但你真的要学剑法吗,不要什么别的?若是你想学其他也是可以的,我不太会,但能找人教你。”
    边迤大概是觉得太晚了,忽然话头一转,拍了拍枕头的一侧。
    “我睡觉老实,要不然你今晚先跟我挤一挤睡?”
    林承烨立马从善如流地躺进被子里。边迤抬手一挥,那微弱的烛火也熄灭。林承烨眼前一黑,很快又朦胧的能看的一点。
    边迤继续絮絮叨叨说着。
    “哦对,有空替我劝劝黄芩东。她容易多想。我也确实是为了她才杀了谢盛敏,但其实总归也就是个手起刀落的事儿,算不得什么……这也不怪她,她还小呢,这种恩怨最磋磨人。
    我定下那个规矩时,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入江金盟之人都要在门前的一块刻印着“忘前尘,了恩仇”六字的山石前诉说曾经过往,再由边迤在山石上浇下一杯烈酒,就当做洗去过往,重获新生。
    但何其困难。
    “她都多大了还小?你不会都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林承烨纳闷,她侧头去看边迤。那人眼尾垂下,脸上没什么痕迹,倒也看不出年纪几何。
    “那不是,我今年三十余七。大你足足二十岁。”
    边迤笑道。
    “……那我还真是没想到。”
    林承烨捏了捏鼻梁,将被子往两人脖子上一拉,说道。
    “行了,睡觉,小心别压着伤口。”
    “嗯。”
    身边人低低应了声。
    ……
    离开益城时又是别番光景。
    林承烨与边迤乘了同一辆马车,黄芩东与她的那些孩子乘又一辆,活下来的不过一成,一共六人。
    柴胡南神出鬼没,大概已经先行离去。
    情红楼被烧,花容楼楼主身死。
    益城这虚假繁华一夜之间被火撕破伪装,只余空气中隐隐的黑烟,颓势尽显。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乞丐在那情红楼焦土之中寻觅着能够使用器具,或许还有人掉落的金银。
    这样一看,益城其实也不过普通一片小小土地,哪有什么风情万种。
    马车轮子悠悠滚动,碾压石子发出阵阵细碎声响,荒芜又寂寥,终是走出那城门。
    林承烨看到前方远处依旧有马车与她们背道而驰,正驶入益城中,若是寻欢作乐的小姐公子,大概会对这被焚毁的情红楼失望。
    不过那辆马车倒很是朴素,不像是那些奢靡浮夸的世家子弟会用的。
    “这益城……若如此下去……”
    林承烨挑起车帘,叹了口气。
    忽然,她眯了眯眼。
    不知不觉间,那模样朴素马车竟已经与她们擦肩,距离极近,不过一臂距离。
    “停车。”
    忽然,那辆马车中竟传出一有些沙哑的女声。林承烨手指在膝头敲了敲,眼珠轻轻滚动,很快也对着车夫吩咐了一声停车。
    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褶皱的手缓缓拨车帘,露出车后半面。
    那女人身着浅绿色衣袍,手腕挂一串菩提子,头发一丝不苟的拢在发冠,虽有白发却不见其颓势,反而更显其沉稳大方。她淡淡笑着,可那一双上挑的眼睛里却不了任何情绪,锐利地扫过林承烨与边迤二人。
    但很快,女人笑着开口道。
    “您二位是……江湖人吗?我看着马车上挂着江字木牌,应当是江金盟之人吧?”
    “非也,只是昨夜情红楼被烧,我与这江金盟黄长老皆被怀疑为凶手,倒是叫我们惺惺相惜,交了个朋友。黄大人心善,顺便捎我与我朋友一程。”
    林承烨冲着那女人拱了拱手,随便扯了个谎,回问道。
    “您是何人?看起来像……朝堂中人?”
    “我是新上任的益城知县叶珺,从京城临溯而来。这地方你也看到了,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叶珺深深地叹了口气。
    “陛下宽厚仁爱,体恤百姓。我先替这益城百姓谢过叶知县。”
    林承烨嘴上说着,眼中却并无真情实意。
    那女人忽然笑了笑,林承烨挑了挑眉,嘴唇微动却无声。
    “……长公主?”
    叶珺忽然弯唇一笑,摇了摇头,将那车帘落下,半面也掩藏,只剩一影子。林承烨这下倒真有些好奇了,手指在车窗边沿轻轻一敲。
    那马车中又有声音徐徐传出。
    “三殿下爱才识才,如此看重我这一介书生。我也必将还她一清风朗月的益城。
    这位少侠,有缘再见。”
    三殿下,魏景辰?
    林承烨也将车帘一关,轻阖双眼,这她倒是真没想到。
    这位殿下政绩属实称不上多,但前年北方大水,赈灾一事桩桩件件皆雷霆手段,处治贪腐一批官员,亲自督查落实。
    可惜塞北距离京城太远,她对那深宫之中的争斗也只不过所耳闻,但这三殿下在传闻中也处于极其边缘的地方,这点政绩比起太子殿下还是不太够看。
    如今竟是隐隐有要有所动作?
    不过益城沉疴痼疾,只能狠下心来剔骨削肉。君子论迹不论心,三殿下能派人接手这烂摊子实属不易。
    林承烨心情好了许多,不再耽搁,令车夫继续前行。
    ……
    叶珺坐在车内,已经卸下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反而严肃的皱起眉,缓缓摁揉着太阳穴。
    她总觉得那位黑衣的少年有些眼熟,可她确定这是第一次见那位江湖人。
    究竟……
    像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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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卷的倒数二章!哎呦终于快写完第一卷了,景辰也露个脸![耳朵]
    第19章
    江金盟三月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地黄北长老把黄芩东长老与陈皮西长老扔进牢里整整关了一月,听说本是要直接斩首,结果被盟主和柴胡南抱着腰拦下。
    边盟主抱后面,柴胡南揽前面。
    于是地黄北只能退了个十万八千里的步,让两人抄一千遍盟规,罚银钱三年。
    第二件,整个江金盟都知道了边盟主之前救回来的林小姐原来是她们的少盟主。
    虽然林小姐矢口否认,声称她根本不算是江金盟的人,这盟主令她想还但边盟主不要,硬塞就好像在逼着她跳崖。
    江金盟人欢呼悦雀说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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