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垄上烟火(种田) 第84节

    余着不外乎调料、火候等的把控,见仁见智,每家各有不同,同人不同口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总体上大同小异罢了。
    处理了两只鸡,还剩的一根猪蹄也是如法炮制拔毛,起身的时候龇牙咧嘴好一阵酸疼。
    丛孝好笑地打趣:“忙年,忙年,老话果真没说错,进了腊月就开始忙活,天天不重样,就为了今儿晌午的这一顿年饭,也不知道到底划不划算?”
    “过年不就是为了口吃的。”杏娘靠在门框上缓解脚腕的麻意。
    “小时不懂,我家人又多,一到年底我娘跟几个嫂子见天地瞎转悠。那时只觉得我娘辛劳得很,没有片刻闲暇,何苦来哉?”
    她叹一口气,唏嘘道:“眼下成了家孩子们也日渐长大,倒是懂了,做爹娘的不出力操持,这个家得懒散成什么样,怕是早就颓废得没眼看。
    大过年的闻着旁人家的咸辣香咽口水……还是忙碌的好,左右不是什么重活,就是繁琐了些。”
    两个站在屋檐下说笑几句,风声呼哧,阴云密布,天气越发黑沉。
    “怕是要下雪了?”
    “估摸着是,早几天就不对劲,这是攒着劲要来一场大的呢。”
    丛孝提了猪蹄、母鸡去灶房剁成块,杏娘紧随其后,先紧着大菜做起来。
    猪蹄煸炒加水盖上锅盖焖煮,煮至半熟时舀到灶膛后面的罐子里继续炖,胡萝卜炖鸡也是如此。
    本地人爱吃辣,就是炖菜里面也要加一勺辣酱,出锅时红油透亮,辛辣扑鼻,再撒一把蒜苗,更是色香味俱全。
    杏娘从碗柜里拿出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剁肉糜时,丛孝趁机烧了一大锅水,倒进木桶张罗着给两个小崽子洗澡换新衣。
    要不说杏娘一想起婆婆买苕的这一档子事就上火,此时的丛孝也不遑多让。
    原来的杂物间宽敞得很,冬日里多在里头洗大澡,就是地上溅了水也不打紧,左右也不睡人。现下可好,里面堆了满满当当的苕,下不去一只脚,只得提了水在房里洗。
    两个小崽子岂是那般好降服的,一个澡洗完地上泼了一层水,丛孝也是衣袖尽湿,满头满脸地滴水。
    见他那个狼狈样,杏娘少不得又烧了一锅水打发他去洗头洗澡。
    等丛孝收拾一通出来时,团年的饭菜已准备妥当,只差了炒青菜和调蒸菜的汁水。
    丛孝替了媳妇烧水,顺便坐在灶膛前烘烤头发,两个小崽子早烘干头发跑出去撒野。
    “你先给叶儿洗澡,洗好后一锅水也开了,正好给你用。”
    “嗯!”杏娘随口应了一声,脱下罩衣左右拍打。
    忙碌了一上午,大冷的天出了一身汗,浑身灰扑扑油尘满面,是该狠狠搓洗一通。更何况辞旧迎新,大年夜本就该洗去旧年的尘埃,穿新衣过新年。
    待杏娘散着湿头发出来倒水时,房里的地面已能踩出烂泥巴。
    她深吸一口气,大过年的何必找不痛快,干脆眼不见为净走到灶房烘湿发。
    丛孝刚给两个老人提了热水到房里,正往锅里倒洗干净的米粒,此时早已过了晌午饭时间,等全家梳洗一通就该吃团年饭了。
    青叶的头发已然烤干,毛糙糙披散在肩头,乌黑柔软,正伸着两只手在灶膛口烤火。
    见她娘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顿时扭过身子就想往外跑。
    一只大手从后头薅住了衣领,“跑什么跑?给你擦香膏子还不乐意,旁人想要还没有呢。”
    伸出一根手指从瓷瓶里扣一小坨白生生的脂膏抹在女儿脸上,罩住大手就是一顿揉搓。等她撒了手,青叶大喘一口气,死里逃生般躲到一边。
    杏娘又掏了香脂细细抹在脸上,满是不解地说:“这可是你外祖父亲手制的,解燥润肤,外头人想买还没有呢。涂在脸上多舒服,你怎地就不想抹呢,见天地能躲就躲。”
    冷天里的寒风似刀子,把人露在外头的手脸割裂成一块块,干枯起皮,若是烤了火更是不成个样子,飞起的皮屑竖在脸上如同荆棘,惨不忍睹。
    有点闲钱又爱悄的年轻小媳妇,无不咬牙舍一串钱买一瓶胭脂,指望着过年时脸上不至于太难看,维持些许体面。
    “哪里舒服了,抹在脸上紧绷绷的,我不喜欢。”青叶嘟囔着表示不满。
    “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杏娘对女儿的抗议充耳不闻,两个臭小子她还舍不得给他们抹呢,家里有此待遇者唯母女二人。
    也是,半大的女童还不到爱美的年纪,对于亲娘的一片缱绻之心视若无睹,等到了二八年华不用人教,自个就攒了银钱买脂粉。
    一锅饭煮好铲进木盆,杏娘挽了发髻着手最后的两道菜。
    打过霜的白菜苔鲜嫩无比,甘甜多汁,连外皮都不用撕,折成两段下锅清炒,加了蒜末后就可出锅。蒸菜的汁水勾芡了一小锅,鱼、肉都可以浇上。
    灭了灶膛里的余火,炖罐里的猪蹄、鸡肉也该舀出来了。
    天色仍是阴沉沉的,时辰已到了后半晌,村子里零星响起爆竹声。左邻右舍手脚快的,也挑了鞭炮放起来,“噼里啪啦”,响彻天际。
    听到丛家的三个小童耳朵里,心里一阵痒痒,急得越发跳脚。
    只恨爹娘爷奶手脚太慢,拖累了他们家的放鞭炮时辰,落到了后头。
    丛三老爷老两口收拾妥当走到后院,父子两个把堂屋当中的四方桌收拾干净。丛孝跟媳妇穿梭着把菜盘子端到桌上,真个是荤素俱全,香气四溢。
    除开两个炖的硬菜,鱼是本地人的团年饭上必不可少的。靠水吃水,吃鱼的日子能从年头排到年尾,尽管如此,鱼也是吃不腻的。
    团年饭更是不可或缺,讲究的就是个年年有余,富贵有余。
    丛家的饭桌上就有两道用鱼做的菜,一条红烧鳊鱼,搭配切成丝的莴笋,一条淋了汁水的蒸翘嘴鱼。
    另一道蒸菜就有点特别了,杏娘别出心裁用红薯块配肉片撒了米粉上锅蒸,味道如何尚不可知,想来有肉在也差不到哪里去。
    卤菜也各捡了一点拼装成两盘,只在锅里过了一道油,热气腾腾才好下口。另外的蛋皮肉丸汤、蒜苗炒腊肉就不一一赘述,总之一桌十个菜挤得热闹非凡,引人垂涎欲滴。
    丛三老爷正了衣冠一脸肃穆,立在堂屋的神龛前点上香烛插入香炉,又取了黄表焚烧,嘴里不忘念念有词祷告,缅怀先祖,求祖宗庇佑。
    黄表烧尽后留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黑片,风一吹就散了,飘落出屋子。
    丛三老爷满意点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喊后辈们过来磕。
    “都过来给祖宗磕头,保佑咱们家的小家伙平安和顺,无灾无病。”
    丛孝已取了鞭炮在门前场地上摆了长长的一条,引线点燃后撒腿往屋里跑,才迈进门槛,震耳的爆竹声轰然响起。
    “自家的鞭炮就是响,瞧这动静,保准是这条垄上声音最大的。”他无不得意地弯起嘴角。
    喧嚣的爆竹声持续了片刻,猛一停下时竟有一瞬的异常寂静。场地上灰尘四起,夹杂着鞭炮的碎纸屑,空气里满是呛鼻的硝烟味,一阵阵烧焦的气息传扬开来。
    躲在门后面的青皮瞅准时机,躬着小身子就往门外冲,被他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给提了回来。
    “先别急,等吃了团年饭,爹帮你一起找哑炮。”
    一串爆竹燃放后总有那么几个没响的小鞭,在灰烬里找哑炮成了孩童们的最爱,香条上点火后扔出去,不失为一种英勇无畏的气派,尤其受男孩们的推崇。
    丛孝在外头见多识广,甚样稀奇的事没听过,却是知晓这般玩法不妥当。
    第116章
    哑炮不一定就是安全的,也不全是哑的,孩童的小手在灰堆里扒拉,稍不留神就是一声突如其来的炸裂。
    轻则划破油皮流血,重则伤筋动骨断手断脚,为此丢掉小命的也不在少数。
    小童顽劣,严令禁止呵斥不起丝毫作用,背地里反而越发想方设法寻摸。堵不如疏,不若大大方方由大人陪着一起寻找,兴许能防范于未然。
    陈氏摆放好碗筷,杏娘给家里两个爷们倒满酒杯,老两口坐上席,小夫妻跟孩子左右打横作陪,一家子齐齐整整,团团圆圆吃起了团年饭。
    作为一家之主且是最年老者,丛三老爷举杯说了几句激励之语:“愿我家儿郎年年岁岁安康,岁岁年年吉祥,家里财源广进,福气无边!”
    响应者丛孝忙递上杯子碰一个,父子两个相视一笑,心有灵犀啜一口酒杯,“滋溜”一声,黄酒润入肺腑,清冽甘醇,惬意无比。
    其余人等忙着与鱼肉奋战,无暇理会他二人的酒场官司。
    毫不夸张地说,自打丛家分了家,杏娘一改往日大手大脚,奢靡的饭食习惯,自此精打细算,吝啬起来。
    丛家的饭桌上最常出现的就是小鲫鱼和菜园子里的各类时蔬,一个月里能吃上两、三回肉片算是好的,只有碰上农忙才能连续吃个几顿。
    最大的青叶还保留了些许先前家里丰富的饭食印象,一年多的清汤寡水吃下来,也不由怀疑起自个的记忆。许是把梦里的场景当了真,混作了往日情景,实是太过渴望做梦梦到了。
    两个小的更不用说,只觉自打出了娘胎就没吃过这般丰盛的菜肴。
    鸡肉鱼管够,盘盘都是爱吃的大菜,喜宴上的席面都没有这般齐全的,真个吃得双颊如鼓,两嘴冒油,筷子翻飞。
    也不用人哄劝喂食了,小手抓了筷子出手如闪电,吃出了土匪下山的气势。
    家里的女人们就不一样了,尽管夹菜的频率比平日里多了不少,表面上还是端坐如常,面容平和。
    到底是当家主母过来的,甚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自家的小崽子们只是急躁了些许,比之朱家饭桌上的凶狠远远不如,少见多怪罢了。
    受此影响,本打算慢条斯理,细细品酒的父子二人也弃了酒杯,拾起碗筷夹菜。冷天冷风冷酒有什么好酌的,还是滚汤热菜熨帖,吃个半饱再喝也是一样的。
    出乎意料的,饭桌上获得一致好评的竟是那道红薯蒸肉片,老的、小的都赞不绝口。
    “没想到苕还能有这般吃法,软糯香甜,面得很,一点苕味都没有,还有肉香呢!”
    “娘,好吃,甜甜的,好软!”
    杏娘得意地翘起嘴角,任是谁的手艺得到如此赞誉,都会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喜欢吃就多吃点,咱家的苕管够。”
    陈氏的眉头猛一蹙起,旋即松开,大过年的她可不想徒生事端。
    苕就苕吧,这不是挺好吃的,往常那些说苕难以下咽的,还是穷闹的,只要配了肉,就是狗屎,它也是香的。
    饭食过半,筷子挥舞的节奏也慢了下来,肚子塞个半饱,桌上的菜才去了一个角,着实不必着急、心慌,还是细嚼慢咽的好。
    丛三老爷的酒杯也倒过三遍,心满意足,酒酣耳热之际有些微飘飘然,不由捏着筷子吐露心声。
    “咱家今年的年饭吃得好啊,娃娃们穿新衣,老头子也跟着沾光,往后就愈发好过了。只是可惜,我就两个儿子,要是老大一家能……”
    “吃你的饭吧!”陈氏一声呵斥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喝几口马尿就认不清东南西北了,少说话多吃菜,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丛三老爷眨巴几下迷蒙的双眼,清醒了几分,吧嗒嘴角不敢再言语,提起筷子闷头扒饭。
    杏娘诧异地挑起一道眉头,半晌放平下来,这个年还没过完呢,婆婆倒是长进了不少,替她省了不少烦心事,可喜可贺!
    至于丛孝,只当自家是个木头人,不听不看不说,自顾吃得热闹。
    一顿年饭足吃了小半个时辰,人人腆着肚皮心满意足,过年好啊,鱼肉吃个够!
    丛孝拿了长棍领着儿子们在鞭炮灰堆里扒拉找哑炮,碰到引线、外皮完好无缺的就捡起来装到荷包。不仅在自家门前找,别家场地上的也不放过,装了小半袋才罢休。
    小子们自去凑一起显摆放鞭炮,丛孝领了大女儿回家写袱包。
    纸钱用白纸封装整齐,从左至右写上“时间,孝子或孝孙姓名”,中间以“故显妣考老孺人或老大人冥中受用”,其右以“上奉,节气名称,冥财数量”结尾。
    最后一步,翻过背面写上一个“封”字。
    丛孝告诉女儿太爷、太奶奶的名字,要她照着他写好的一封慢慢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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