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萬里教的護法,白色須發在風中舞動,他高聲道︰“東海魔龍,你還敢現身?!怕不是當年還沒讓你吃了苦頭!難不成你還想被砍掉幾根手指!回你的海中去,這陸地是——”
他身邊的另一位女修面露驚懼,連忙拽著他想讓他住口。
金龍雙眼微眯,她甚至不是憤怒,而是太了解這種人振振有詞背後的虛弱與恐懼,對他的演技露出輕蔑與哂笑。
下一瞬,金龍的指節輕輕弓起一彈,一點黑焰從她指尖上飛速跳到白發護法身上,那黑焰瞬間吞沒它全身,甚至爆發出一團團白色灰燼,他驚恐地扭動身軀,尖嘯哀嚎!
旁邊數個跟她一同出列的修仙者連忙避讓開來,有人幻化出水浪想要為他滅火,卻沒想到黑焰遇水越燒越烈。
那白發護法身軀扭曲焦黑,哀嚎轉瞬間化作周身油脂蒸發的爆燃聲。
真龍的龍爪忽然湊上來,對著燃燒的老頭,指尖一捏一捻,周圍眾多修仙者恐懼的往後退去,真龍卻靈巧又淡然地松開手指。
他周身尸骨已經化作真龍指尖一抹黑灰,它微微一彈,便抖落這團污痕。
她真要是把這群連真龍都沒見過的家伙,全都殺個半死,說不定還會引起他們的反抗和自以為英雄的斗志,但這樣輕飄飄捏死一個人,反而震懾力更強。
她完全有能力,一聲龍吟掀翻這些飛舟,卻只是精妙的捏死了一只螻蟻,輕搓弄髒的手指,金瞳掃過,言下之意是︰不滾我就繼續動手了。
但羨澤不願意動手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蓬萊一片荒蕪,小鸞鳥和老蒼鷺還都沒醒呢,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修仙界對抗得太激烈。
可不知道是哪個傻子,在這時候失聲喊道︰“這、這黑焰是魔界曾出現過的吧!”
羨澤俯瞰著說這話的修仙者,她還沒開口,就听到一個有幾分熟悉的嗓音道︰“你休要污蔑!”
她也察覺到周圍落雪凝霜,轉過頭去,就瞧見一片剛剛修建好的建築,世界上正如臨大敵的立著幾十個熟悉的面孔。
匣翡、陸熾邑——
而飛在空中開口駁斥的,竟然是……鐘以岫。
啊?
羨澤腦子有點轉不動了。她甚至回頭看了看。
這是東海啊。
你們明心宗也跑來這兒堵我?只不過看到鐘以岫連鞋都沒穿,還有周圍好似宗門的建築中,很明顯的佔地面積最大的建築是炊煙裊裊的食堂,而且這雙方對峙的時候,還在心無旁騖的給迎擊外敵的弟子蒸包子。
她意識到,明心宗好像是跑到東海這邊來了。
她目光落在鐘以岫身上,他發絲雪白,更襯得肌膚五官好似臥雪瓷瓶,手中是羨澤曾經見過的銀山劍。
羨澤還記得這家伙被她一劍洞穿之前說的那些屁話,心里來氣,再看他一只手還背在身後,不知道裝什麼游刃有余……
鐘以岫與她雙目對視,但又很快避開目光,他喉結輕動,轉臉對著前來挑事的眾多修仙者道︰“當年屠魔皆是謠傳杜撰,真龍從來都沒有——”
羨澤心里惱火︰你算什麼,還在這場面下想為我說話?你能代表我嗎?!
她忽然身影翻動,那只爪子調轉方向,一巴掌揮向鐘以岫!
不止是匣翡驚呼,連著鐘霄、曲秀嵐等人都驚愕的瞪大眼楮。
羨澤爪子落在山巒樹叢之上,轉頭看向那群修仙者,絲絲雲霧從她鬃發前飄過,她昂首道︰“在我之下,方有神魔之分。”
也就是說,別想用你們那套神魔之別的理論來把我定性為敵或友,那套理論在我之下!
那群修仙者也面露驚愕之色。龍首發出的女性嗓音,有種山谷間回響的悠鳴廣闊之感,她的語氣充滿傲然與敏銳。
若她只有妖的靈智,眾多修仙者還能以凡人的自滿幻想著,通過陷阱計謀總有辦法殺了她。可她更像是上界神物,不但狡黠聰穎,更能洞察人心!
再說,明心宗不是真龍的附庸嗎?
她現身不是為了給明心宗撐場面嗎?
怎麼直接把垂雲君按進了地里!
這真龍就如此隨心所欲、喜怒無常嗎?那是不是他們再不跑,就都要在這里陪葬嗎?!
羨澤看到那幾艘最靠外的飛舟,以一種狼狽可笑的姿態急速往西逃竄,剩下的修仙者也撐不住,幾乎也不講面子,轉頭就御劍快飛。
羨澤冷笑一聲。
這群烏合之眾,全都不是能上台面的角色,殺了他們只會引來激憤,不如讓他們回去,好好散播真龍的恐怖傳說。
羨澤也緩緩抬起爪子,看向山巒上被倒塌的樹木,以及吐了一大口血,被壓在山上胸膛起伏的鐘以岫。
羨澤皺眉︰當時她不想讓明心宗滅門,都給了他一枚龍鱗,沒有要他的命,他怎麼現在還這麼虛?五十年用金丹把他榨干,看來是真的徹底摧毀他的修為,有金鱗也難以恢復了。
羨澤垂下頭來︰“你算什麼東西,也來替我發聲?”
眾多明心宗弟子心也揪起來,鐘以岫畢竟是一路帶他們來東海沿岸重建的師尊,這段時間大家也從對他不熟,變得逐漸信賴了解。
有人想要靠近勸和,匣翡卻抬起手攔住︰“你也不知道過去的事,摻和什麼?要是鐘以岫真的會被她殺了,我們誰也攔不住!”
鐘以岫吃力的撐起身子坐起來,他目光望向羨澤,有愧疚有閃躲也有想多看看她如今模樣的渴望,他偏過頭道︰“那話本就是假的,我知道真相自然要反駁——”
羨澤俯下身,鼻尖幾乎要懟到他胸口︰“哈。因為愧疚?用不著。再說了,你帶著明心宗來東海沿岸是什麼意思?”
鐘以岫抬起臉來看向壓迫力極強的龍首,抿了抿嘴唇道︰“當年仙門大比,我確實贏下了東海這片地方。如今明心宗舊址布滿暗淵,魔氣沖天,我只能帶著弟子遷徙落足。”
羨澤有些不服,但又不好當著那麼多弟子和鐘霄說什麼。她擺尾掀起海浪,身形驟然縮小,化作人形懸在空中,俯瞰著在一片倒塌樹木中起身的鐘以岫︰“我想起來了。但當年丁安歌不要臉的說以和為貴,頭籌由多個宗門平分,所以靠近東海的這片地也不算是你的。”
鐘以岫望著她圓潤臉頰。
龍角金瞳,長尾翩然,果然是她最美的樣子。失蹤這段時間似乎並沒讓她受什麼苦,反而是她的內丹有種圓滿復雜。鐘以岫回過神來,面露驚愕︰“你怎會知道當年仙門大比的細節?”
羨澤撇了一下嘴角。
鐘以岫忽然想起,宣衡一直信誓旦旦說羨澤是他亡故的妻子,而他記得當年仙門大比時,宣衡攜夫人前來一度成為話題,只是那少夫人覆面抱琴,無人知曉她的模樣。
鐘以岫無暇在意這些,是因為他當時還沒找到封存記憶之法,因那十年的秘密與情事備受煎熬,心不在焉。
但說不定,羨澤那時已經在面紗下觀察著他……
鐘以岫︰“若是東海沿岸你要收回,我們大不了換個去處。”
羨澤︰“哼。岸上陸地不是我的地盤,你們愛走不走,但定在這里,以後所有人都會覺得你們是真龍附庸。”不過她其實也不太想讓明心宗走,畢竟東海沿岸已經沒什麼城鎮,她哪天饞了還能來明心宗食堂蹭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