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連星小時候就是三腳踹不出一個屁,這會兒還真就點點頭︰“嗯。我陪師父。”
葛朔額頭血管突突一跳︰“這你也陪,你怎麼不幫忙扶著啊!”
江連星好像真的思考了一下,但還是搖搖頭︰“那不太好。”
葛朔撇撇嘴角︰“我又不想去了。站會兒吧。哦對,闢鳴——醒醒!有事還要交給你去辦!”
闢鳴化作跟江連星衣衫一樣的深色,揉揉眼楮懶散道︰“做什麼?”
葛朔道︰“你去找臨海公主吧,她應該能號召一批當年的妖,讓它們前來協助吧。蓬萊現身之後,各大宗門肯定要有動作,我們身邊越多力量越好。”
闢鳴打了個哈欠︰“好。但我腿短,跑的比較慢。”
江連星偏頭道︰“這件事要不要先告知羨澤一下?”
葛朔一愣,抬起眉毛︰“這事對她沒有壞處。我等回頭也會告訴她。”
江連星頓了頓,半晌後道︰“……她才是蓬萊的主人,對吧。在師父眼里,她是你養大的小龍,但在很多人眼里,她什麼事都很有主見。很多機緣巧合,都源于別人總想為她好,總想著保護她。”
雖說他時不時頭腦中會浮現華粼當年的記憶,但他始終覺得羨澤已經跟當年有了太多變化。
現在的羨澤像是師長、皇帝和族母,她會引導,會命令也會關懷,但唯獨不需要其他人幫她做決定了。
葛朔愣愣的看著他,半晌道︰“我會跟她說。你——”
屋內。
陸熾邑說完他對于骨蛟的想法,已經麻利的滾了。
華粼還想盯著眼前幾個男人,羨澤對他招招手︰“你也去找你師父吧,沒事,他們傷不了我。”
華粼紅瞳掃視了一眼屋里兩個人,化作鸞鳥飛出去落在外頭的楓樹上。
宣衡雖然看不見,但靈識也捕捉到鸞鳥的身姿,跟當年將玉佩餃給他的神鳥一模一樣,他臉色更綠了。
屋里只剩下三人。
宣衡看了一眼立在屏風邊的鐘以岫,轉頭對羨澤道︰“宣琮已經在聯系我了,明後日就會抵達東海。你不見見他?”
羨澤坐在主座上,吃著陸熾邑帶過來的點心︰“還想拿弟弟獻寶呢?那我建議你直接找一條小船,給你弟弟封個聖男,獻祭給我這個龍神,如果蓬萊周圍的雷劈不死他,就算是我收下他了。啊,要是有這種規矩,你該不會自己先搶佔聖男名額吧。”
宣衡︰“……你!”
鐘以岫目光忍不住飄過去。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現在的羨澤就是當年在水下洞府中折磨他又嘴巴毒的羨澤。
她當年沒少說什麼“所有人都會知道垂雲君做了魔物的爐鼎”“你倒是動啊光抖是什麼意思”“你叫的都不是一句完整的話,你要不腦子想明白了再說”——
她很擅長羞辱對她有虧欠的人。
她奚落宣衡的話要是落到他身上,他恐怕都要無地自容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宣衡都被她羞辱習慣了,他只是咬了咬牙道︰“我不會這麼做。”
羨澤微微挑眉。
宣衡道︰“我回去之後,千鴻宮必然會公開支持蓬萊,除了不能修建伽薩教那樣遍地的神廟,很多事我也能做到。但你要告訴我,你下一步的計劃。”
羨澤笑了︰“你公開支持我,是因為只有這樣千鴻宮才能活下去,而不是要幫我。不過你確定?元山書院為了能夠脅迫其他宗門,必然會宣布千鴻宮是魔宗,然後圍攻你們。畢竟千鴻宮家大業大,落魄了也能讓各大宗門拆吃好一陣子。”
宣衡敷衍的扯了扯嘴角︰“我了解他們,能抵擋一陣子。除非是你把我當扔進魚池子里的餌料,只看著他們蠶食,全然不幫我。”
羨澤笑起來︰“那你就先讓自己被吃得慢一些吧。我會聯絡你的。”
宣衡知道她這話里有承諾也有趕客。
但他仿佛黏在凳子上不肯走。宣衡隱隱有種感覺,等他回到千鴻宮,再見到羨澤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她說不定到時候真的變成高高在上,騰雲駕霧的龍神,在他心里求了不知道多久之後,才從半空中傳來幾句她杳不可聞的聲音。
宣衡剛剛听到她站在樹下笑盈盈的跟葛朔開玩笑,就意識到羨澤確實是親疏有分。
當年他撞見羨澤和葛朔二人額頭相抵地對視一笑,只能穿著喜服默默退下去,如今也和當年沒什麼區別。
他低聲道︰“那我走了。”
宣衡路過她身邊,靈識察覺到羨澤目光跟著他,似乎在他路過身邊的時候,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但直到他邁過門檻,羨澤也只是閉上嘴將臉轉過一邊去了。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羨澤看著立在屏風邊,低頭認真研究花瓶上的紋路半個時辰的鐘以岫一眼︰“你怎麼還沒走?”
鐘以岫抬起頭︰“……你沒讓我走啊。”
羨澤快讓他氣笑了︰“我要是一直不說,你是不是能在屋里一直站到夜里,我起夜你都不走?”
鐘以岫沒說話。
二人陷入一陣沉默,只是羨澤正在從寶囊中翻找東西,不是很在意他,鐘以岫則一直垂著頭,手指從花瓶的紋路上撫過去。
她在空蕩蕩屋中,忽然听到了鐘以岫開口道︰“……對不起。你殺了我吧。鐘霄不會怪罪你的。”
羨澤頭也沒抬︰“跑過來就為了說這個?”
鐘以岫都快把花瓶摳掉釉了,他沒有轉過臉,只是道︰“或者我還有什麼用處。只不過……現在恐怕也做不了爐、爐鼎了,畢竟你丈夫都活著回來了。”
羨澤翻了個白眼︰“你想得真美啊。再說你那算什麼做爐鼎,沒技術沒情趣的,我就是暫時拿你過渡用一用罷了。”
鐘以岫緩緩應了一聲︰“……啊。抱歉。”
倆人又陷入沉默。
他竟然過了半晌還給自己想了一句解釋︰“我沒練過。也不懂。”
羨澤沒忍住︰“給你八百多次練的機會,你也就那水平!”
鐘以岫差點把花瓶撞到,他連忙扶住,半張臉擋在花瓶後頭,瞳孔地震︰“八、八百多次?!有……有這麼多嗎?”
羨澤冷哼一聲︰“怎麼現在又肯留著記憶了。與魔媾和,做仇敵的爐鼎不是你最痛苦的記憶嗎?”
鐘以岫又開始給那花瓶做按摩,低聲道︰“……不是痛苦,是忘不了。但封存記憶只是自欺欺人,我不想忘了。”
羨澤知道他“忘不了”幾個字背後的意義,她雖然過去因為他的眼淚、他的純真驚訝過,但她可對他沒有什麼情意。
鐘以岫的話她懶得接,只是話鋒一轉,忽然道︰“也不是幫不了我的忙。你的修為如何了?”
他總算轉過臉來,眼楮因為前半句亮了幾分,但又想到自己最近的狀況,不太自信道︰“不大好。我能做什麼?”
羨澤笑了笑。
……
葛朔沒想到反而是他最瞧不上的鐘以岫在屋內留了這麼久,他都快把主屋的門盯出火星子,華粼早就打著哈欠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葛朔一會兒到樹上蹲著,一會兒又在院子里踢落葉溜達,他忽然轉頭問江連星道︰“羨澤沒有恢復記憶之前,跟這個鐘以岫接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