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慕無話可說，仔細回想一下，其實她和應游待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那天畫完契印也只是多陪他躺了一個時辰，然後又匆匆回來了。
她沒有忘記弈子非的囑咐，會定期泡藥浴來穩定丹田，今晚便是最後的收尾階段。
“既然你已經修補完丹田，也可以繼續之前沒做完的事。”玄澈大手一揮，召來赤火青鳳，“先前念及你的靈根問題，只傳了你第一步，接下來的煉化更加艱難。”
連慕知道他的意思，在赤火青鳳落下的火羽圈內坐下，玄澈手中浮現兩枚圓球，那正是連慕在天回宮取得的角獅獸晶核。
上次從天回宮回來，玄澈答應過她，要教她如何利用這兩枚晶核，當時只是初步開始，還未完全融合。
連慕接過那晶核，運轉火靈力，開始煉化。
丹田完整之後，煉制便顯得十分輕松，在紅蓮火的灼燒下，那兩枚晶核緩緩融化，化作黑白兩道光，注入她體內。
雙獸之力順著經脈匯入丹田，卻是避開了火靈根，轉而流入金靈根。
在玄澈的指導下，她嘗試催動金靈力，皮膚立馬覆蓋上一層琉璃般光滑的金體。
“這道術法名為‘琉璃體’，以雙獸之核為注，與金靈根結合之後，只要催動靈力，便能獲得無垢琉璃之體，刀槍不入。不過以你目前的修為，做不到長時間維持，只能關鍵時候拿來保命。”
“白核堅硬，黑核無形。你現在催動的是白獸之力。”
連慕︰“那黑獸之力呢？”
“黑獸之力需要你自己去領悟，效果……就像我一樣，以無形之體存于世間，只要魂體尚在，千年不死不滅。”
連慕︰“你也會，所以你也是金靈根？”
“當然。”玄澈道，“這是蓬萊宗秘法之一，我唯一能教你的，只有這道術法。”
琉璃體剛維持了一會兒，連慕便有種靈力快要透支的感覺，她連忙收起金靈力，心道果然如此，好的東西不能亂用。
“你在蓬萊那會兒還沒有入魔，是如何得到靈獸之核的？”
玄澈︰“我自小便吸引靈獸，哪怕不去找，也會有大把靈獸跑到我面前。天回宮上那兩頭雙子獸，也是早在蓬萊之時就跟著我。不過一開始，其實有兩對雙子獸，後來有一對死了，便被我用來煉化了。”
“這道術法很像器師煉器，將獸的力量轉化為靈器所有，你們仙門所用的是魔獸材料，不能用來煉人，靈獸就不一樣了。”
連慕思索片刻，道︰“我從來沒見你用過白獸之力，難道魔族人不能用？”
“我的白獸之力……”玄澈閉了閉眼，“在心里。用魔氣修煉會逐漸損毀心智，所以我用琉璃體護住了心脈，留得一寸淨土。”
“你既能與龍息真氣融合，領悟出黑獸之力也並非難事，我只能教你這麼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連慕若有所思地點頭︰“謝謝你，玄澈。”
“想謝我，不拿出點表示？”
連慕笑了笑，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個食盒，是她早就準備好的︰“說好的給你帶吃食。”
“這還差不多。”
連慕坐到一旁，赤火青鳳也跟著蹲下，一人一鳥靠在一起，把綠豆的位置擠沒了。
“你怎麼還不走，有心事？”玄澈道。
連慕撐著腦袋，嘆氣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好像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
“你每天忙得暈頭轉向，當然會有一兩件遺漏的事。”玄澈邊吃邊說，“和我有關？”
“我不知道。”連慕道，“自從修補完丹田之後，我好像開心過頭、樂極生悲了，先是成了引雷體質，而後又被噩夢纏身，我感覺我的霉運還不止這一點。”
玄澈道︰“如果我沒記錯，你似乎拿走了我天回宮上的雷鳴玉，有此玉護身，還能被雷劈？至于噩夢又是怎麼一回事？”
連慕自然不能告訴他，那是從自己重生在這個世界起就在做的噩夢，她含糊道︰“總之是非常可怕的噩夢。玄澈，如果你總是做夢夢見自己會死……”
“正是我所願，希望那一天快點來。”玄澈面無表情地說，“我在塔中困了千年，從前的親人、朋友和同門估計都死絕了，不如也給我一個了結。只可惜這千機塔的創造者想我在此受無盡折磨，哪怕我想死，也做不到。”
連慕愣了愣。
玄澈︰“從進入千機塔那刻起，我的一生已經走到盡頭，如今你看到的，不過是我的魂體化形，其實我的肉身早已灰飛煙滅，只是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罷了。”
“可你不一樣，你的仙途才剛剛開始。連慕，你雖是仙門子弟，但我仍要教你一個道，這世上無論是誰，只要阻擋了你的路，你都必須將他們殺得一干二淨。這就是修士，得道飛升的路上，總要踩死一兩條仇敵的命，今日你若放過他，來日他不一定會放過你。”
“你修補好丹田，才算是以完整之身踏入求仙之道。既然有此預感，想必是上天暗示你大敵將至，這可能成為埋葬你的劫，也可能是你更上一層樓的機緣。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對任何人心慈手軟，哪怕阻攔你的人也是仙門正道。”
連慕沉思片刻，道︰“如果僅僅只是因為立場不同呢？”
如果換作其他事，她尚能判斷出對錯，但在魔族這一事上，她缺少經驗，畢竟她這輩子見過的魔族人都不超過一只手，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說，並未親身經歷。
玄澈︰“順從你的心。”
“……我明白了。”
第369章 交換 我只想要一樣東西
千靈峰， 築雅苑。
隨著幾聲敲門聲響，許餃星停下手中的動作，前去開門。
“連慕？你怎麼來了？”許餃星側身。
連慕徑直走進來， 替他關好門︰“我來看你。最近身體如何？”
她掃過屋內，在鍛造台上看到了剛做好一部分的靈器， 他這一晚上估計都沒睡。
“有你的丹藥撐著，應該能順利渡過器師獨試。”許餃星笑道， “我最近已經在克制自己了，一天只吃兩頓。”
連慕看見他消瘦的臉， 遠比初見時憔悴，她說︰“如果你在按時服藥，可以吃飽一點。”
許餃星笑而不語。
連慕︰“你們器師獨試開始了嗎？”
“還在準備， 第一試比較簡單，也是我最拿手的。”他道， “我有信心拿到前二。”
連慕︰“那就好。要是你當了四大宗門第一器師，說不定你爹就會讓你繼續留在這里了。”
聞言，許餃星眼中的笑意逐漸淡了下去︰“……連慕，其實有件事情，我還沒告訴你。我已經答應了我爹， 等仙門大比結束後，回家休養一段時間。我不想回去，但他實在擔心我的身體，如果我不答應，他要親自上歸仙宗把我接走， 再也不讓我回來了。”
“我想著我主動回家，或許等以後情況好轉，還能再回來。如果是我爹來， 我肯定回不了宗門了，他一直堅信是仙門克我……”
“其實你的病，確實和歸仙宗有關。”連慕決定將實情告訴他，“你體內的魔氣種來源于三千仙階附近的那頭鎮山魚獸，當年你遭到了它的攻擊，它趁機將其種在你體內，吸食你的靈氣。那五年，你是不是感覺進步特別困難？”
許餃星︰“沒錯。自那之後，我每每調轉靈力，總感覺被什麼東西抽走了一半。因此放棄了劍修這一條路，轉而當器師。至少器師比較溫和，哪怕是比試一時調不出靈力，也不至于在對手劍下喪命。”
“當初的你，為什麼選擇來歸仙宗山腳下捉魔獸，是誰告訴你的？”連慕正是為此而來。
“是一個散修。不止我一個人，還有許多想要除魔衛道的年輕人，都被他集合起來，各自交代了任務。當時我人傻，也相信了他。”許餃星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是天靈根，所以他教了我一套陣法和幾句口訣，讓我去試試最厲害的那頭魔獸。”
連慕︰“那個人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
“穿著白袍，只能看到半張臉，他的臉似乎被燒傷過，當時我第一次見他，被他嚇了一跳。”許餃星道，“他修為很高，有一把長槍，或許我宗某些尊長都不如他，所以才會有很多人相信他。”
連慕思索須臾，隨後想起這描述為何會有一種熟悉感︰這不就是之前在十方幽土，和玄澈對峙的那個白袍魔族人嗎？
因為千年之前被玄澈扔進了紅蓮火窟，大難不死逃了出來，全身上下留下了瘢痕。
果然有人居心叵測，故意坑害許餃星。
連慕眸光一暗，隨即說道︰“你的病並非無法根治，只要殺掉那頭魔獸，魔氣種就會徹底消失。”
“殺掉那魔獸？”許餃星苦笑道，“那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家等死算了。那頭魚獸是歸仙宗的鎮山獸，除了歷代宗主，其他人都沒有資格動它，也沒有能力動它。”
“為什麼？”
“因為那魚獸所在的深潭底下有禁制，需要用宗主之印打開，否則對魚獸的所有傷害都會彈反到自己身上。”
許餃星也不可能直接告訴宗主他身有魔氣種，需要殺了鎮山獸才能解決，因為被魔氣污染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宣揚的事，目前還不知道宗主是什麼脾性，萬一被知道後，反要將許餃星處掉，那就危險了。
“這件事情，我會幫你想辦法，你安心準備獨試。”連慕說道，“我不會讓你死。”
許餃星眼眶紅了︰“對不起，都怪我當年太傻了，所以才會惹出這麼多麻煩，還害得你為我費心。”
“我們是朋友，這一路你也幫了我很多忙，你我之間不用道歉。”連慕微微一笑，“反正我大難已解，最近也閑得慌，總要找點事做。”
許餃星眼淚直掉，此刻的他再也偽裝不住，靠在連慕身上哭︰“我不想死，也不想回家。小時候我爹總說仙門克我，以後會有很多大世家的人欺負我，但是大家對我都很好，師兄師姐知道我腦子笨，總是轉不過來彎，從來不會故意唬騙我。”
“我師父雖然總說我做的靈器奇奇怪怪，但每一件他都會好好收藏著，說等我以後成了大師，拿出去給所有人看。”
“還有百里闕和聞昀，他們兩個時不時坑我罵我，我知道其實他們心底都把我當真朋友，別人想欺負我，他們都會替我出頭。姬明月的蟲子丹藥沒有那麼難吃，我也喜歡和關時澤一起偷偷說其他宗門的壞話……歸仙宗的一切，我都不想放棄。”
“那天留影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們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
“我身體的事，還沒有告訴他們。如果魔氣種暴露，我可能會失去現在的所有 ”許餃星抬頭看她，“連慕，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了，你不要告訴他們我被魔氣污染的事，你就和他們說，我不想當修士，我只是回家挖礦去了，讓他們不要來找我。”
連慕沉默許久，卻是沒有回答，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你這幾天都沒休息，估計是熬壞了，先睡一覺吧。”
她順手給他喂了一顆安眠丹，看著他沉沉睡去後，將人扶到榻上，轉身出了門。
……
……
主峰上，只有稀疏幾個弟子來往，夜深人靜，大多數尊長都不在此地。
連慕來到主峰時，正好踫上一個巡夜的弟子，對方看見她嚇了一跳︰“連師妹，你找慕容尊長？他前一個時辰剛回寒來峰。”
連慕半張臉隱在夜色之中，沉沉說道︰“我找孟宗主。”
巡夜弟子愣了愣︰“啊？連師妹，宗主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平日好多長老都見不著他呢。”
“他人在哪里？”連慕問。
巡夜弟子見她執著，于是指了一個方向︰“孟宗主平日在主峰南面的觀群洞中，你可以找一找，不過很大可能是進不去的。”
連慕點頭︰“多謝師兄指路。”
說罷，她便朝那方向御劍而去。
巡夜弟子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禁撓頭︰“……”
這連師妹的臉色怎麼看起來怪怪的？完全不像是平日嬉皮笑臉的她了。
觀群洞位于主峰西南面，是整片隱仙山風雪最小的地方，位置偏僻，連鳥獸都不屑于來此棲息，孟廷敬身為一宗之主，住在這樣荒涼的地方，也算是四大宗門獨一份。
連慕找到了觀群洞的入口，在一處山崖之上，洞前可落腳的地方很少，進一步是結界禁制，退一步是萬丈懸崖。
她停在結界前，抬頭看，那洞門上有一方刻字，上面寫著“百尺竿頭”四個大字。
連慕試著觸踫結界，令她意外的是，那結界于她手中消散，敞開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她順著洞口走進去，剛開始是一片漆黑，慢慢地，出現了些許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