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在笑林有儀,也在笑自己。
    林有儀怕丟親事,命令她勾著謝問,讓謝問離不開她,從而保住親事。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這門親事不保,一旦她被退回林家,那更沒活路。
    “你笑什麼?”林有儀氣極,怒問。
    “我笑大姐你可笑,你口口聲聲說我是賤人。但你也知道如果沒有我這個賤人,二表哥就會不要你,你仔細想想,我和你之間,到底誰更賤。”
    “你…”林有儀下意識揚起了巴掌,定在半空中。
    林重影和以往一樣,不僅不躲,反而仰起臉龐。
    邱嬤嬤見勢不對,上前來拉林有儀,低聲地勸說著,大意都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先忍一忍,日後再算賬之類的車 轆話。
    這時院門外傳來動靜,並男子輕聲的呼喚,“影妹妹,影妹妹。”
    是謝問。
    林有儀立馬將手放下,開始整理自己的發髻衣服,原本怒黑難看的臉換了另一副面孔,瞬間端莊大方。
    “啪,啪!”
    一連兩聲脆響,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林重影。
    林重影手腕都震得疼,可見用了多大的力。白嫩嬌弱的臉上,瞬間現出紅紅的巴掌印子,分外的觸目驚心。
    她坐到地上的同時,看了米嬤嬤一眼。米嬤嬤先是一怔,爾後明白過來,順勢也倒在地上。
    外面邱嬤嬤攔謝問不住,打前進了屋,乍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主僕二人,再一看林重影臉上的掌印,愣了一下。
    恰在這時,謝問已邁過門檻。
    他本是憋著一肚子的不痛快,雖說是求娶的人是謝為,怪不到林重影。但男人的劣根性讓他內心復雜無比,一時怨自己的三堂弟痴心妄想,一時又疑林重影是不是真招惹了別人。
    打眼看到林重影坐在地上,楚楚可憐地看了他一眼,速度低下頭去,傷心難過之余,還有一閃而過的嬌羞。
    “影妹妹,你…你們這是怎麼了?”
    林有儀傻眼,還沒回過神來,“二表哥,你听我解釋,不是我打的,是她自己……她自己打的自己!”
    “二表哥。”林重影捂住自己的臉,聲音怯怯,“你別怪大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打了自己……”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坐實她是被人打的。
    謝問多情的眼中全是心疼之色,這張如花似玉的臉他呵護都來不及,如何能忍得了被別人給打了。
    他怒視著林有儀,“枉我母親說你大度懂事,你連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你這個潑婦!”
    潑婦二字,比最為鋒利的刀還管用,扎得林有儀的心都在滴血。
    “二表哥,你為什麼不信我?真的是她自己打的……”
    “你住口!”謝問更氣,氣林有儀把自己當傻子。誰會不小心打到自己的臉,還下那麼重的手。
    他欲上前扶林重影,被林重影避開。
    “二表哥,你別管我,更別怪大姐。大姐說的沒錯,確實是我自己打的,與她無關。我…我不願意因為我,而讓你們生了間隙。若真是如此,那更是我的錯了。”
    美人垂淚,楚楚可憐,半邊臉如玉,半面臉赤紅,越是半遮半掩越是有種欲語還羞的嬌美,隱約還帶著妖艷。
    謝問眼楮都看直了,憐惜之情速度膨脹。
    “影妹妹,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
    “二表哥,這不合規矩。若是被人知道了,指不定又傳出什麼閑話來。我知道自己有錯,我錯在不應該生了這樣一張臉,害三表哥誤會我。”
    “這不是你的錯。”
    如果這樣的美人兒也有錯,他願意承受這錯誤。
    他深情款款,滿眼都是柔情,落在林有儀的眼中,比之方才刀子般的言語還要扎心。
    “二表哥,我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若沒有影妹妹,你覺得你還有可能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嗎?”
    他的這句話,徹底擊潰林有儀的自尊和驕傲。
    林有儀再也忍不住,捂著臉跑出去。
    “二表哥,你快去追大姐姐!”
    “影妹妹,她走了,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謝問正中下懷,哪里會走。
    林重影無法,只好將自己的手拿開,露出紅色掌印的半邊臉。“二表哥,你若是再不走,恐怕我傷的就不止這半張臉了。”
    說完,抓起針線笸籮里的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面容淒楚,聲音更是絕決,“二表哥,我什麼也沒做,便招了這些禍事。旁人疑我,大姐怪我,我實在是有苦難言。”
    “影妹妹,你快把剪刀放下,切莫不小心傷了自己。”
    “二表哥,我說過,我會等,但你也知道,流言蜚語要人命,若是再有什麼閑話傳出去,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謝問一連說了幾聲好,人也跟著往後退,溫潤多情的臉上無半絲不悅,不僅不覺得她行為激進,反倒放心了不少。
    影妹妹這般性子,面對他尚且如此,在別的男子面前定然更守禮數。先前他心里還有些疑神疑鬼,這會兒的工夫卻是什麼都沒了。
    “我這就走,影妹妹,你好好照顧自己,那臉上記得敷藥。”
    這謝二果然最在乎的是她的臉。
    林重影如是想著,點了點頭。
    人一走,她面色中的淒楚和可憐散得一干二淨。米嬤嬤也爬了起來,老眼含淚地看著她,急著給她準備東西敷臉。
    她擺手說不用,坐到妝台前。
    鏡子里映出她此時的模樣,那紅色的掌印像一朵盛開的花,絢爛地開在她如玉般的臉上,有種詭異的美。
    “嬤嬤,你是不是覺得我變了很多?”
    若是原主,根本不可能有方才那樣的心機和算計。米嬤嬤是原主最為親近的人,有些事瞞得了別人,瞞不了米嬤嬤。
    米嬤嬤確實是有些驚疑,但一想自家姑娘之前說的話,又覺得有了合理的解釋。“姑娘,你變成什麼樣,嬤嬤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嬤嬤什麼都不求,只願你能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啊。
    這也是她的願望。
    林重影扯了一下嘴角,鏡子里的美人花開得更艷。
    *
    這一夜對于謝家很多人而言,都是一個不眠之夜。
    三房正屋的燈火通明,氣氛卻極其緊張。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喘,能不動則不動,生怕發出什麼聲響惹惱了自家夫人,招來嚴苛的遷怒。
    孟氏黑著一張臉,兩頰耷拉得更厲害,也越顯刻薄之相。
    長相普通身量中等的丫環掀簾進來,不敢抬頭看人,小聲地回稟著,“三夫人,三爺已經歇在沁姨娘那里了,他說這事已經過了,莫要再提。”
    一听這話,孟氏面色幾變。
    不知過了多久,她將滿心的委屈和難過都壓了下去,命人將謝正抱了過來。謝正才幾個月大,原本已經睡下,被乳母弄醒後哭鬧不休。
    她讓乳母把孩子抱出去哄,因著是夜里,三房又如此的安靜,孩子的哭聲能傳出去老遠,遠到已經歇下的謝清澄和沁姨娘也能听到。然而奇怪的是,兩人都沒有出來,也沒有派人過問一聲,由著謝正撕心裂肺地哭,反倒把孟氏哭得頭疼不已。
    孟氏無法,只好讓乳母抱回去哄。
    至始至終,三房的兄妹三人都沒人吭聲,仿佛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哪怕是今晚出了錯的謝為,也是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
    “三郎,我這就讓人送你去學堂,近些日子若是沒什麼事,你就別回儒園了。”
    謝為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由著她安排。
    她見兒子這般模樣,再次心頭火起。“三郎,那就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你看看你這樣子,你是想氣死母親嗎?”
    “三哥,母親說的沒錯,一個庶女而已,你居然為了她讓母親難堪,你真是太不孝順了。”說這話的不是謝舜英,反倒是年紀小的謝舜芳。
    謝舜芳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情,都同其母孟氏像了個九成。才幾歲的年紀,無半分孩童氣,皺著眉頭拉長著臉,儼然繼承的孟氏的刻薄相。
    “父親若不是對你太失望,又怎會不顧母親的面子,成日里宿在沁氏那里。”
    “七妹,子不言父之過,你的規矩都學哪里去了。”謝舜英小聲提醒她,“再說父親也不是對三哥失望,他只是心里難受,這些年都無法釋懷而已。問世間情為何物……”
    “大娘,你嘀咕什麼!”孟氏一個凌厲的眼神過來,謝舜英立馬閉了嘴。
    哪怕女兒沒再說了,孟氏依然感覺到難堪又委屈。
    她嫁進謝家後,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夫君早已心有所屬,也曾同三郎一樣求到嫡母面前,無奈嫡母不同意,將他與那女子生生拆散。
    這世上總有一些女子,不守規矩勾三搭四,比如說那女子,還比如說林家那個庶女。一個庶女而已,原本就是來謝家做妾的,竟然還想當主子。
    還有大郎……
    一想到完全不給自己面子的謝玄,她更是氣性難消。
    而此時的謝玄,已經回了莫擾居。
    臨院的雕花窗大開著,夜風徐徐地灌進來。他背手立于窗前,望著夜色,听著身後衛今稟報著京中事宜。
    衛今坐在桌前,桌上除了一些京中來信外,還有一把佩劍。劍鞘精美華貴,圖紋復雜,劍柄之上還刻著一個衛字。
    這是衛家祖傳的佩劍,向來只傳家主。
    “秦將軍次子求娶桓國公嫡女,被拒。梁御史之庶女入大皇子府為妾,馬府庶三子和範府嫡幼子在天香樓為一女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合著秋燥人心也燥,朝安城的世家子們一個個都以為春天到了。”
    他吐糟著,正準備繼續往下念,卻看到自家郎君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取下劍托上的另一把劍,淡聲道︰“過幾招。”
    “求之不得。”
    兩人到了院子,月光下人影分飛,不時有金黃的銀杏飄落。
    不知過了多久,謝玄收了劍。他將劍挽在身後,望向無邊的夜色,突兀地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若有女子為求保命,自願為奴為婢,救還是不救?”
    衛今聞言,臉色變了變。
    他六歲那年隨兄長回並州老家,遇到臨街商戶人家的娘子在打罵一個衣衫襤褸的姑娘。一問之下才知那姑娘竟然是那娘子的庶女,挨打的原因不過是偷吃了灶台上掉落的一塊肉。
    那庶女哭著求自己買下她,說是只要給她一條活路,她願意這輩子當牛做馬為奴為婢。他當時年紀小,行事只憑本心,便央著兄長出頭。
    兄長將那庶女買下後,他們將其帶回京中。母親也是心善之人,並未責怪他,而是打算再過些日子,除了她的奴籍給她尋個人家。誰知一朝風雲突變,衛家招了禍事,風雨飄搖眼看著大廈將傾,那庶女卻跑出來喊冤,說衛家欺男霸女,逼迫她父母賣女,致使她從清白的姑娘家淪為奴婢。
    牆倒眾人推,沒有人听他們辯解,也沒有人听自己訴說原委。父兄鋃鐺入獄,皆死于獄中,母親悲痛病倒,最後病重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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