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一陣哄笑。
    沈辭克制不住地收緊了手指,指甲陷入掌心,留出半月型的印記。
    他渾身發冷,包廂中彌漫著煙霧,熱且悶,但饒是這樣,也沒法讓他暖和上半分。
    對何致遠這樣的紈褲而言,今夜只是無數個縱情聲色的夜晚中里平庸的一晚,是一場消遣寂寞的游戲。可對沈辭而言,他就是這場游戲里的玩具,沒人在意他的喜怒,他甚至沒有叫停的權力。
    此時包廂里已經有了十來個人,何致遠招呼大家玩色子,談笑間賠了輛豪車出去,賭到興頭上,還嫌不夠盡興,大聲吆喝︰“外間還有人吧,這麼不進來?方郁呢?他玩牌厲害,秦恩也好久不見了,去問問張思明來不來!”
    他報菜名一樣,念出了好些名字,都是江城排得上號的紈褲,一時間,整個包廂只有他一人喋喋不休。
    謝逾坐在原地,臉上若有似無掛著笑意,既不贊同也不反對,只看著何致遠,像在看猴戲,忽然間,他轉頭看向沈辭,狐疑︰“沈助教……你冷嗎?”
    身邊的沈辭臉色白的嚇人,他死死攥著襯衫下擺,將布料捏出大片的褶皺。
    謝逾︰“很冷?空調已經調的很高了,你病了嗎?”
    說著,他伸出手,想要試一試沈辭額頭的溫度。
    手指剛剛觸踫皮肉,沈辭忽然伸出手,扣住了謝逾的袖子,他拽的極其用力,死死攥著那節可憐的布料,如同抓著什麼救命稻草。
    這時,謝逾才發現他微微發著抖。
    謝逾一愣︰“沈助教?”
    “謝逾。”沈辭垂著眸子,長睫覆蓋下來,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陰影,他穩住聲線“你之前說過的話,還做數嗎?”
    謝逾︰“嗯?”
    沈辭抬頭看著他,眸子映著船艙的燈火,他說︰“瓷器。”
    瓷器,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謝逾許諾的安全詞。
    沈辭明白,要想結束這場游戲,只能去求謝逾,謝逾是游戲的莊家,而他是牌桌上的玩具,玩具身不由己,沒有叫停的權力,可他忽然想起來,其實謝逾給過他一個承諾。
    許諾他說出這個詞,游戲便會終止。
    “瓷器?”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致遠和李揚對視,頗有些摸不著頭腦,沈辭這話說得突然,且沒有前因後果,他們都不明白他想說什麼。
    何致遠嗤笑︰“沈助教也沒怎麼喝啊,這是聞著酒味燻糊涂了?”
    沈辭沒理會,只定定看著謝逾。
    謝逾坐直身體,皺起眉頭,他微微怔愣,似乎在思考,在漫長的沉默中,沈辭自嘲一笑,雙手脫力,旋即松開了謝逾的衣擺。
    也是,紈褲少爺當時信口一說,怎麼能做的了真呢?他怎麼又信了呢?
    游戲一旦開始,還有玩物說不的余地嗎?
    沈辭面色慘白,唇色也慘白,像是瞬間被抽干了精力,他閉目靠回座椅,一句話也不說了。
    謝逾將這詞在舌尖滾了一圈,默念︰“瓷器?”
    這詞耳熟,但小說中沒有,他皺眉回想,終于在電光火石間捕捉到了一絲線索。
    安全詞。
    謝逾當時說這詞就沒過腦子,而且他自信絕不會用過激手段,不至于讓沈辭說安全詞,就沒怎麼記,可現在……
    他環顧四周,宴會開始沒幾個小時,紈褲們玩得不亦樂乎,沈辭雖然在旁作陪,但安靜坐著,沒人去鬧他,唯一一個何致遠鬧事鬧到一半,還被謝逾拎走了,最多就是煙味重,不能玩手機,有點無聊,但以小說中沈辭的忍耐程度,怎麼也不至于到要說安全詞。
    可他看向沈辭,主角確實臉色難看,指尖攏在袖中,卻依舊能看出抖得厲害。
    ……冷嗎?
    許是謝逾注視的時間太長,沈辭閉目靠著,他表情冷淡平靜,仿佛不曾說過什麼,可細看之下,竟然連睫毛也抖了起來。
    他確實在害怕,很害怕。
    謝逾豁然站起來。
    他從椅背上拎起風衣,環顧一周︰“對不住各位,我今晚還有事,先走一步。”
    沈辭愕然睜開雙眼,旋即腕上一痛,卻見謝逾扣著他的手腕,將他直接拽了起來,沈辭踉蹌兩步,而後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劈頭蓋臉的罩下來,把他整個攏住了。
    是謝逾的風衣。
    何致遠一愣,下意識伸手來抓沈辭︰“不是,才幾點啊,就要走,不是說好通宵的嗎?”
    謝逾拂開他的手,將沈辭牢牢扣在懷里,沒讓他踫到人,只冷淡道︰“我有急事。”
    他拉著沈辭,快步穿過船艙,將人直接帶出了那燈紅酒綠的歡樂場,他步伐極快,像是稍微慢了一步,就會發生什麼壞事,沈辭被他拉的踉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謝逾一句話沒問,只扣著他穿過了燈紅酒綠的船艙,身後的煙霧繚繞被盡數拋在身後,江風一吹,連酒味也散了大半。
    他們來到了游船上方的觀景平台。
    謝逾道︰“坐吧,等著,我叫家里的船來接我們。”
    游船已經開到江心了,再開回去又得不少時間,謝逾干脆叫人來接,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嗯嗯兩聲,便敲定了。
    沈辭在沙發上坐下來,他有種茫茫然的不真實感,拘謹地坐了個邊,攏著衣擺不說話。
    這里是游船最高處,三三兩兩放置著數十張沙發,頂上砌了玻璃頂,抬頭便能看見滿天繁星,往左右兩邊眺望,看見兩岸高樓和橙黃色的燈火,配上習習江風,倒很是愜意。
    風景好歸好,但是一群富二代來船上狂歡,可不是為了看星星的,這里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個買飲品的櫃台還開放著。
    櫃台服務員坐這好半天了,一個客人也沒有,閑得扣手機,看見謝逾沈辭,便熱情招呼︰“兩位來點飲料嗎?”
    謝逾道︰“給我調杯日出,酒放多一點。”
    服務員殷勤點頭︰“好的先生。”
    橙紅的酒液落入杯中,在邊緣瓖嵌上檸檬,服務員將杯子推給謝逾,而後看向沈辭,“這位先生呢?”
    沈辭停了片刻才知道在叫他︰“我不喝。”
    櫃台上隨便一杯飲品的價格,都抵他好幾天的伙食了。
    謝逾卻道︰“你不是冷嗎?喝點東西暖和。”
    似乎料到沈辭不會開口,卻謝逾視線掠過菜單,像是要幫他做決定。
    沈辭跟著看去,菜單上大部分都是酒,有雞尾酒有純酒,白蘭地龍舌蘭,甚至還有俄羅斯的伏特加,其中不少濃度挺高,比何致遠推來那杯還要高,沈辭一杯下去,絕對要吐,但……
    ——這回謝逾無論給他遞哪杯,他都會喝的。
    只是一杯酒而已,換謝逾帶他出來,實在是太過劃算的交易。
    卻見謝逾將菜單翻來覆去,很不滿意的樣子,最後,才伸手一指,點了點角落某款。
    “喏,給他這個。”
    沈辭依言看去,卻完全頓住了。
    熱牛奶。
    第10章 大腿
    看見謝逾指的飲品,不僅沈辭愣住了,連店員都愣住了。
    “您是今天晚上第一個點牛奶的客人。”店員一邊接牛奶,一邊調笑︰“帶著男朋友上游船,就是為了喝牛奶來的?”
    沈辭一愣︰“不是……”
    他是謝逾簽下的協議對象,算不得男朋友。
    謝逾卻道︰“他胃不好,喝酒會吐。”
    店員在船上工作好幾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客人,他視線在沈辭謝逾兩人中巡視一圈,見謝逾錦衣華服,身上一水兒奢牌,表也是瓖寶石的,又見沈辭衣著質樸,便明白了大半,笑道︰“現在不是男朋友,以後可說不定。”
    謝逾哂笑︰“他臉皮薄,別調笑他了。”
    牛奶不需要調制,十幾秒就接好了,謝逾接過,遞給沈辭,熱乎乎的蒸汽往上涌,帶著奶香,沈辭隔著杯套握住,渾身都暖和起來了。
    他斂眸︰“……謝謝。”
    “沒事。”謝逾往江上一望︰“我家的游艇來了,準備登船吧。”
    *
    半個小時後,沈辭坐在謝少爺的私人游艇里,捧著打包來的熱牛奶,身下是柔軟的布藝沙發,很軟,輕輕坐個邊,就整個陷下去了。
    從游艇窗舷往外看,他能看見另一艘漸行漸遠的航船,正是他們剛剛下來那艘,船上燈紅酒綠,閃爍著刺眼的霓虹,將附近的江水都映成了淫靡艷麗的模樣,而他現在在的這艘,船艙整潔干淨,燈光呈暖黃色,此時平穩地行駛在江面上,遠處的碼頭已依稀可見,最多再過十分鐘,他們便靠岸了。
    沈辭有點恍惚。
    他就這麼輕易的,從那艘船上下來,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他和謝逾第一次見面時,謝少爺就定下了安全詞,說是當他無法承受,說出這個詞,一切都會停止。
    沈辭將這當作一場拙劣的玩笑,他並不相信區區一個詞能約束的了謝逾,更不相信囂張跋扈的謝少爺會顧及他的感受,這不過是上位者慣常的手段,貓捉老鼠一般,給予廉價的希望又收回,觀賞下位者苦苦掙扎,以此取樂。
    但或許雨天蓋在頭上的毛巾,低血糖時遞過來的棒棒糖,短短幾日幾日相處,謝逾遠沒有傳說中的暴戾,也不曾對他用過什麼手段,讓沈辭漸漸放松警惕,于是在那個孤島一般的游船上,在那個煙霧繚繞的包廂里,他說出了這個詞,就像溺水之人拼盡全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在謝逾詫異看過來,旋即沉默的那幾秒,沈辭想,他掙扎的樣子一定可悲又可笑。
    明明是砧板上的魚肉,卻妄圖叫停執刀者的游戲。
    可是真的有用。
    謝逾仿佛只是帶他來給朋友看看,捧個場,在他說出那個詞後,就帶著他離開了,甚至沒有詢問理由。
    這個安全詞,居然是有效的。
    船舷里點了香薰,烏木檀香味,伴隨著起伏的江水,讓人想起雨後森林或是深山古剎,人們點著爐火睡在營帳中,听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
    沈辭被軟質沙發包裹,有些昏昏欲睡。
    這時在是有些新鮮的體驗,在謝少爺身邊,他從始至終精神緊繃,以應對突如其來的發難,就算第一晚睡在酒店的床上,也僅僅是小憩,而不是睡眠。
    但現在,仿佛望不底的深淵忽然有了底線,玩具忽然握住了游戲停止鍵,他便放松了下來。
    沈辭抬眼,謝逾坐在他對面,謝少爺依舊坐沒坐相,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一雙長腿盤起來,正漫無目的劃著手機,姿態矜貴慵懶,如同沒有骨頭的大貓。
    然而表面看上去寧靜,謝逾腦子已經要吵炸了。
    系統︰“啊啊啊啊啊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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