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大郎低著頭沉思了許久許久,就在溫氏氣到原地爆炸的時候,他終于憋出了一句話。
    “照你這麼說,二弟妹、三弟妹都向著四弟妹,五弟妹跟二弟妹好……那你干嘛不也學著點兒?學不來二弟妹那沒個嫂子樣兒的,你學學三弟妹啊,買不起好東西,你平常煮個蛋殺個雞,不一樣可以搞好關系?”
    溫氏︰……
    一口血哽在溫氏的嗓子眼里,差點兒直接送她上天。
    偏生朱大郎還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相當得好,一手握拳捶在了手心上︰“就這麼辦,正好四弟妹她舍不得年底殺豬,你把養的雞多殺幾只,炖得爛爛的,單獨給她送一碗去,雞湯那麼香她肯定領情!”
    老話常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除了那些個臉皮極厚的人,多半人還是顧惜臉面的。朱大郎對幾個弟妹了解不多,可眼見著其他人都能成,為啥自家媳婦就不成呢?就算比不得寧氏直接給錢來得實在,可雞肉雞湯多好的東西,不比那不能吃的面脂稀罕?
    朱大郎自認為想出了個好點子,渾然不知溫氏差點兒被自己氣死了。
    “我是長嫂!長嫂啊!你見過大伯娘反過來拍娘馬屁的嗎?就算娘如今手頭上有錢,家里有田有糧,見著了大伯娘不一樣得低頭問聲好?”
    “那不一樣……”
    朱母是繼室,當年匆忙嫁了進來,家里有仨年幼的孩子,最小的三郎還未滿月,可以說是里外一團忙亂。大伯娘很有長嫂的意識,幫襯了朱母不少,更是在朱母懷孕坐月子期間,承擔了絕大多數的家務活。之後有幾次家里踫到困難,也是大伯娘伸手拉拔的。也因此,朱母對長嫂極為敬重,比之婆婆也不差了。
    大郎有心解釋這里頭的緣由,可溫氏哪里听得進去,她要的是來自于弟妹們的敬重,偏生底下四個弟妹,沒一個是好相與的。
    鬧到最後,大郎也乏了,橫豎說不通還不如省省口水別說了。
    溫氏氣得心口疼,好不容易稍稍緩解了一些,朱母等人回來了。一見著正主兒,溫氏立馬紅了眼圈,不單面上帶出來了一些,語氣也格外得不耐煩。
    朱母瞧是瞧見了,她只瞥了一眼跟個狗顛兒似的往王香芹跟前湊的寧氏,心里直納罕。這全家里頭最能搞事的寧氏都叫她帶走了,還有誰能跟溫氏發生口角?
    在溫氏看來,幾個弟媳婦都不是好相處的人。可在朱母看來,唯獨大兒媳和二兒媳是搞事的主兒。只不過,早以前寧氏自個兒願意慫著,她一個當婆母的,還能上趕著給媳婦們主持公道去?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後來,寧氏不願意忍氣吞聲了,她早先沒吭聲,之後更不可能出面,尋思著橫豎這倆如今見面的機會少了,想掐也掐不起來。
    想當年,在溫氏和寧氏前後腳進門後,朱母立馬就後悔了,所以之後尋兒媳婦,第一要求就是不惹事。王香芹算是個意外,可就算她親妹妹王香椿,在姐妹易嫁那樁事之前,外表瞧著也是個老實頭。至于三郎媳婦田氏、五郎媳婦牛氏,更全是軟綿性子。
    琢磨了半晌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朱母也懶得再想了,直接問溫氏︰“這眼瞅著要過年了,哭喪著臉給誰瞧呢?說吧,誰又招你了?”
    溫氏癟著嘴,有心想指責婆母偏心,可到底還是畏懼朱母,臨到了嘴邊的話又改了口︰“還能有誰?大郎唄!”
    可憐的朱大郎,無事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還是他媳婦親自給他扣上的。
    朱母並不嬌慣兒孫,听聞就給了大郎一記眼刀子︰“你沒事兒干了是吧?入冬了那麼多雜事要做,真閑得慌你不能多砍些柴禾?招你媳婦干嘛?”
    大郎嘴角抽抽著低頭認了錯,朱母也沒多言,今個兒的生意極好,她哪怕沒幫著做活,可也得算錢數錢收錢,一樣累得不輕。三言兩語處理完老大兩口子的矛盾後,她就進堂屋歇著去了。
    殊不知,溫氏又氣紅了眼,拉過大郎到角落里,帶著哭腔數落道︰“你看看她,後娘就是後娘,好端端的罵你做什麼?怎麼就不見她罵四郎五郎六郎去?”
    朱大郎︰……
    我娘為啥罵我你不知道??
    還為啥不罵四郎五郎六郎……
    全家所有人掐一塊兒挨的罵都沒有六郎一個人多!!
    被自個兒媳婦氣到說不出話來的朱大郎索性甩手走人了,他也是閑的,這麼多活兒不去做,偏听媳婦滿嘴瞎扯淡。才這麼想著,大郎就听到堂屋里傳出他娘的咆哮聲。
    “讓你把昨個兒你五哥辦席的開銷都記上算清楚,你算了嗎?還有,咱們家眼下人多事兒雜,我不是跟你說了置辦年貨的賬也要一並記上嗎?你記哪兒去了?啥?挑糞肥去了?好好的賬你不算,你挑糞肥干嘛?……老四你給我過來!!挑糞肥不是你的活兒嗎?你干不完找別人不成嗎?非要逮著六郎不放?你存心想氣死我是吧?”
    王香芹屁不疼的從檐下路過,就跟里頭挨罵的不是她男人似的。
    她還順便回憶了一波,猶記得上輩子她奶奶和父母都還在世的時候,每回她奶發脾氣罵她爸,她和她媽都恨不得搬把板凳排排坐好听著。還真別說,她奶罵人的聲兒听著嘎 脆,獨有韻味不說,還特下飯。
    朱母也不差,罵起人來抑揚頓挫的,格外得有節奏感。
    一直等到朱母罵痛快了,當兒媳婦的才陸續進了堂屋,端盤子的拿碗筷的,很快就擺齊了今個兒的晚飯。等朱父動了筷子,一大家子人就開始大快朵頤,沒多大工夫,就只剩下了殘羹剩飯。
    冬日里,因著天氣愈發冷了,感覺餓得更快了。又因為老朱家的特殊情況,早飯倒都是吃得飽飽的,午飯卻多半都是糊弄著來的,畢竟廚藝好的跑了,余下的媳婦中,溫氏算是不錯的。可她又沒心情仔細弄飯食,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吃虧,就提議輪著來做午飯。這下可好,溫氏的菜泡飯、田氏的糊涂粥,還有王香芹的“豬食”,組成了老朱家的午飯日常。
    幸好,晚飯還是很豐盛的,且隔一日就吃頓帶油水的,加上平常王香芹還會蒸個蛋羹之類的,所謂的糊弄飯也比村里多半人家更好。要知道,好些人家在農閑時分,本來就是只吃早晚兩頓飯的,早上那頓吃飽是為了好好干活,晚上那頓則是為了能順利入眠,中午自然就是能省則省了。
    老朱家再寒磣也不會到這份上的,便是當初六郎還在進學、家里也沒支小食攤兒時,也能做到讓家里人吃飽喝足。
    待吃罷晚飯,男人們自去閑聊了,冬日里天時短,外頭又冷,也不會往外跑,就待在家里說會兒事,差不多時候就該歇下了。女人們則四下忙活開了,溫氏要去檢查雞棚是否關嚴實了,還有碗筷盆碟的清洗,灶屋那頭的歸整,看似都是瑣碎的事情,要料理起來也麻煩。
    擱在以前,溫氏是不管這攤子事兒的,都是寧氏帶著倆弟媳做的,不過今個兒,新進門的五郎媳婦牛氏不用人催,就利索的挽起袖子,將碗筷一並擱在大木盆里,也不用旁人幫襯,就搬到了灶屋前的大水缸旁,麻利的洗了起來。
    朱母沒管其他人如何,她就盯死了六郎算賬,又喚了王香芹到近旁,讓仔細盯著看,別叫六郎又算錯賬了。
    年底各項開銷本來就多,以前朱母沒這個意識,可眼下想著橫豎都要記賬,干嘛不都一並記下來?朱母一拍腦門的事兒,可苦了六郎。倒是寧氏,如今有牛氏幫著洗碗了,她只高高興興的擠在另一邊,也跟著一起盯著六郎算賬。
    堂屋里基本上就是這麼情形,六郎坐在已經擦干淨了的大飯桌前,苦著臉低頭記賬,時不時的撥弄一下算盤,算清楚後提筆寫幾下。他的正前方是朱母,這會兒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甭管看不看得懂,盯著看就對了。左手邊是王香芹,一面看著六郎記賬一面還要幫著核算。至于右手邊,則被寧氏佔了,一臉饒有興致的看著六郎提筆寫字。
    這要是換個背景,勉強還算是坐享齊人之福。偏在老朱家,生生的變成了修羅場。
    朱家五兄弟皆十分的同情六郎這個最小的弟弟,其中大郎和二郎還順帶心疼了一把兒子,總覺得六郎的今天,就是豬毛和灶台的明天。
    正算著呢,寧氏忽的指著賬本上的傻黑粗問道︰“這個字念啥?”
    六郎被她嚇了一跳,趕緊瞪圓了眼楮看賬本上的字,懵了一會兒才道︰“這不是紅紙兩卷嗎?哦,那個字念‘卷’。”
    “哦。”寧氏恍然大悟,又繼續默不作聲的盯著賬本看,心里卻是暗暗將這個字記在心上,手指還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比劃著。
    “……那我繼續算。”六郎好想哭,不過他更想回到小時候,打死那個抽到了短筷子的自己,“二嫂,你要不要去看灶台寫字啊?你去看好不好?別盯著我了。”
    寧氏一臉的莫名其妙的,她吃飽了撐著看灶台寫字啊?又環顧四周,發現溫氏不在,就道︰“大嫂盯著呢,沒事,你繼續算。”
    早先溫氏對豬毛的學習還不是那麼上心,可自打寧氏見天的往村學跑之後,溫氏一下子就變得格外重視豬毛的學習,村學那頭也時不時的跑一趟,下午放學後也會盯著點兒。托溫氏的福,非但豬毛長進了許多,連帶灶台都不敢鬧騰了,他怕溫氏跟他娘告狀。
    調虎離山之計未能得逞,六郎又不敢反抗親娘和嫂子們,只得苦哈哈的繼續算賬。萬幸的是,他今天居然沒算錯,哪怕等他算完後,天都快黑透了,可總算沒被打回來算第二回 。
    六郎深以為,他這日子過得,還不如早以前呢。這一刻,他的想法跟溫氏不謀而合,可惜甭管咋盼著,日子總歸在往前走,絕不往回看。
    等收拾好筆墨賬本後,六郎在回房前回顧四下,突然間發現自己好慘。
    爹娘、哥嫂都是成雙成對的,就連豬毛和灶台也能搭個伙住一道兒,就他一人……
    凜冽的寒風毫不留情的往六郎臉上拍,他決定明個兒抽空找曾經的同窗楊秀才好好聊一聊,憑什麼鎮上的學塾每年都有考核,輪到村學就啥都沒有了?對,鄰村的老秀才是不愛考核,可誰規定了他們秀水村的村學非要跟鄰村一模一樣了?
    考!必須考!
    第038章
    一般正規的學堂里, 每年臘月里都會進行歲考,難易程度且不論, 起碼有考核逼著,可以讓學生們愈發用心一些。可村學顯然不在此列,尤其秀水村這邊, 楊秀才開辦村學連一年都不到, 自然不會想到這個。
    只是沒想到, 又不是做不到。
    听了六郎的建議,楊秀才很快就宣布了歲末考核的通知,直言不難, 就是考校一下這幾個月來學生們認識了多少字, 有無認真背誦啟蒙書。簡單的說,就是考兩次,一為背誦二為听寫。六郎覺得這實在是太簡單了, 跟他在鎮上學塾里遭受的磨難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可那是六郎的想法,村學里的學生崽子們听到了這一特大噩耗後, 簡直被嚇傻了。
    考試啊,那可是考試啊!
    別家且不論,反正老朱家的豬毛和灶台在這日下學後,就是哭喪著臉回的家。都不用等大人特地問, 就哭唧唧的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溫氏拍手叫好︰“豬毛你給娘爭口氣, 考他個第一名!回頭娘給你煮雞蛋吃!”
    豬毛不想吃雞蛋, 他只想當一條快樂的咸魚。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灶台, 只是他連跟他娘訴苦都不敢,要知道,哪怕臘月里小食攤兒生意興隆,他娘仍舊會時不時的考校他一回,弄得他一度被嚇得不輕,連吃個東西都要先瞅一眼他娘的面色是不是正常的。
    學生多半都怕考試,這一點王香芹深有體會。
    可轉念一想,這都讀上書了,考試不是遲早會輪得到嗎?就豬毛和灶台這水平,估計也就是她上輩子小學一年級的程度,想來考得也不難,沒啥好怕的。
    王香芹還特地安慰了倆佷兒,鼓勵他們好好考試。考完不就可以放假了嗎?放寒假最舒坦了,有吃有喝有的玩,想想未來的美好生活,眼前的考試也不算什麼了。
    豬毛問︰“考完了就可以好好玩了?真的啊?我都好久好久沒好好玩了。”
    灶台比較悲觀︰“不上學也玩不成吧?我娘一定會問這個問那個,還會讓我寫字給她瞧。”
    堂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里看到了絕望,恨不得抱頭痛哭。
    看到這一幕,六郎略微有些心虛,結果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被溫氏逮住了。他還以為是自己建議年底考校一事被溫氏知道了,嚇得他差點兒不打自招,幸好溫氏先開了口︰“六弟啊,你看豬毛他們馬上就要考試了,你這個當叔叔的,不幫點兒忙?家里就數你最有文化了,你抽空多教教唄。這樣好了,其他活兒你就別干了,做完賬就去教豬毛他們,成不?”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什麼叫做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在嫂子們的支持下,六郎被迫重拾書本,當起了豬毛和灶台的家庭教師。
    很快,就到了年底考校的那一日。村學放假是由先生安排的,楊秀才將考校的日子定在了小年的前一日。上午考校,下午出成績,緊跟著就可以放假了,一直放到元宵節,到正月十六那一日再開學。
    這麼安排挺合理的,方便有孩子上學的家長打孩子,畢竟從風俗上來說,過了臘月二十三就算是真正的進入了年關里。而年關里是不能打孩子的,整個正月里也不能打孩子。所以,要打孩子得趁早,小年前一日下午並晚上,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豬毛和灶台確實不知道先生的險惡用心,知道了也無所謂,因為他們的成績不差的。
    小孩子嘛,撇開那些讀書天賦驚人的,還是以貪玩居多的。而且,村里其他人家也不可能跟老朱家的溫氏和寧氏一樣,死盯著孩子讀書的。功課簡單,又有親娘盯著,臨近考校時,還有當叔叔的給開小灶。說真的,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就沒有考得差的可能性。
    考校成績出來後,豬毛名列全班第一,灶台次之,將其他學生遠遠的甩開。
    溫氏高興瘋了。
    小年前一日,朱母、寧氏她們是照例出攤的,所以等她們傍晚回來後,遠遠的就看到了溫氏站在院壩上,興高采烈的沖著她們擺手。
    寧氏的第一反應是︰“大嫂瘋了?”
    朱母則認為,瘋了的可能性不大,更像是傻了。
    等溫氏將倆孩子考校分別得了全學堂第一、第二的好消息告訴了朱母寧氏她們後,這倆更震驚了。寧氏壓根就沒想過蠢兒子能考那麼好,對于溫氏在她跟前洋洋得意的樣兒,更是完全沒感覺,她只是震驚于……
    “灶台都能得第二,為啥六郎以前在鎮上的學塾老墊底呢?”
    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朱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再狠狠的剜了寧氏一眼後,將不善的目光投向了六郎。
    六郎︰……
    報應啊!!早知道就不坑佷子了。
    家里其他人的想法暫且不提,反正溫氏是揚眉吐氣了︰“楊先生說的一點兒也沒錯,豬毛啊,他就是會念書。”瞥了眼沒啥表情的寧氏,溫氏覺得寧氏就是在故作淡定,嗤笑一聲,“就算二弟妹那麼拼,我們豬毛還是全村最優秀的孩子!”
    溫氏本以為听到這話後,寧氏一定會氣不過跟自己吵起來,結果寧氏只一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模樣,很是敷衍的點了點頭,就急急的奔灶屋里做晚飯去了。
    沒得到二弟妹的羨慕嫉妒,溫氏心里很是有些不是滋味,又尋思著,一年考校一回是不是太少了,多考校幾回,那她在村里各家婆娘跟前也能更有些面子啊!
    “六郎啊,你以前在鎮上學塾念書的時候,先生也是一年考校一回?太少了吧?”
    六郎剛擺脫了朱母的死亡凝視,正心有余悸著呢,听了這話,只下意識的點頭︰“就是一年考一回啊,還想怎麼著?那只是鎮上的學塾,又不是縣學、府學那種官家的學堂。”
    “啥意思?”
    “就是只有縣學、府學才會有月考的,別的地兒都是一年考一回的,很多連這個都省了。”
    溫氏重重的一拍巴掌︰“對呀,可以每個月考一回啊!”
    正巧路過的王香芹听了這話,忍不住吐槽她︰“這麼點兒大的孩子呢,每個月都考多可憐呢?大嫂你咋不干脆建議一旬考一回呢?”
    溫氏一愣,旋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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