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無所不能的了。”
一切堅冰都融化了,沈澤低下頭看見顧關山的眼楮。
那一瞬間他覺得一切問題——高考,異地,一切都迎刃而解——他們即將迎來一個完整的、全新的,春天。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時速!!!!是的沒錯就是這樣大概還有兩三章結束高中部分開船。
第七十四章
顧關山一直是個很厲害的人。
她sat成績出來之後, 一切申請都暫告一段落, 她突然閑了下來, 在中介的指導下寫了個自我陳述, 講了講面試的要點之後——就沒了然後。
與此相反的是沈澤, 沈澤忙的要死累得要死,三月份的時候終于考了一模——出來的分數非常的高,但是再高也不能松懈。
高三下學期, 自主招生開始。
那是個和沈澤沒什麼關系的場合,沈爸爸曾經試圖給沈澤找過關系, 讓他也去報個自招, 這種落實到學校里的事情其實非常的曖昧, 當然也不好操作得太過——但是沈澤的爺爺還有些人脈,自招這件事上, 並非沒有操作的余地。
沈澤思索了一晚上,他想起顧關山那句“最起碼的敬畏”——慎重地拒絕了。
“二十分, ”他說︰“爸,你就當尊重我。我想入學, 但我不想做一個作弊者。”
沈建軍恨鐵不成鋼︰“你不早說你要在國內參加高考,我他媽都做好塞錢把你送國外的準備了,否則轉到北京高考也行啊——”
沈澤︰“……”
他爸道︰“臨時變卦,不轉戶口去高考就算了, 連這個保險你都不要?”
沈澤沒說話,回自己的房間做題了。
沈建軍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澤,半天冒出一句不知從哪學的上海話︰“……腦子壞特了吧, 愛去不去,不去拉倒。到時候掉檔了別怪我。”
但是沈建軍終究尊重了他,沒有強求。
那段日子實在是過得非常窒息,沈澤抬頭三尺教室里貼著無數張‘拼搏’,‘人生只活一次’,‘此時不拼更待何時’——的標語,學校里開了個百日動員大會,高考的壓力猛地逼近。
顧關山在家里優哉游哉地填申請表,沈澤在學校背書,兩個人一個悠閑一個忙得起飛,裸考北大的壓力已經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程度︰
——他是在和一群省狀元的預備軍競爭。
時間轉瞬即逝,他們剛摸完底,就到了四月份要報志願的時刻。
常老師在上面講報志願的注意事項,沈澤在下面走神。
高考的每個方面都是個學問,連報志願都不例外,報個志願發了三本書——一本各學校和專業的錄取分數線參考,一本招生簡章,還有一本報考指南,報考指南里夾雜了一張什麼知名教授的高考報志願講座。
櫻花開了一座城,遠山如雪,是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
常老師站在講台上,他看上去有些疲憊,眼皮底下兩個淺淺的黑眼圈。
對于一個高三的班級而言,學生很累,但是老師也一樣得熬著——為了學生的未來,為了他們能變成更好的人。
常老師說︰“考前報志願是這麼回事……有考後報志願的,但是考後報志願有一個典型的缺點,大家出了分之後,容易扎堆……”
沈澤走起了神,然後那一瞬間他的手機微微一震,顧關山給他發了個短信︰“我要提交申請了。”
然後拍了一張自己的電腦屏幕給他,屏幕上赫然一個巨大的伊利諾伊藝術學院的logo。
沈澤那一瞬間呆了一下,回復︰“……是今天了嗎?”
“今天剛開的通道……”顧關山說,“你要看看我會塞進去什麼嗎?”
顧關山那邊發過來了一張照片,是她整潔的personal statement,還有申請表,一些沈澤分辨不出來的東西。
他們的確是在朝一條截然相反的路上走。
沈澤在那一年中,反復地感知著一點,也把那事實刻在了骨血里。
——顧關山會出國,而他會留在國內,沈澤無論想起這事多少次……都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難受。
但是沈澤辨認出了一個眼熟的文件——portfolio,連封面都是眼熟的。
他低下頭,以免被老常發現,給她打字︰“……你的代表作品集?”
顧關山說︰“是你給我做的那個,當然啦……我又加了幾頁。”
沈澤︰“那麼丑,你別原樣交啊……畫的那麼好看,別因為我排的版被刷下來。”
顧關山給他發了個邦尼兔摔小熊“去——你——媽——的——”的表情。
“這是你給我做的。”她說,“我才不用別人做的呢。”
他那一時間只覺得心都揪緊了。
他們並非直線一樣的人,就算向著截然相反的道路上走,他們也終會相遇。
四月的中旬,沈澤一手拿著眼鏡,撐著自己的頭,陽光灑在他的高考卷上,窗外的風信子含苞待放。
魏松正在台上講湖北高考的真題,條條道道地分析解題思路,常老師就拿著一打厚厚的志願模擬填報表走了進來。
魏松並沒有管,常老師徑直走到沈澤身邊,拍了拍他,示意他起身,跟著自己來。
沈澤放下筆,跟著走了出去。
常老師帶他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把他的志願表拿了出來,往桌前一坐。
還是那個語文教研室,窗台上長著胖胖的仙人掌,老師的衣服胡亂地搭在椅子背上,保溫杯到處都是。
他在這里挨過一班的老嚴的無數場訓,高二的那天下午,他在這里挨訓的時候,看到了顧關山畫的小漫畫。
就像上帝創造萬物一樣,此後,有了一切。
“沈澤,”常老師說︰“你的志願報的有點問題,非常不穩。”
沈澤看了看表格︰“我知道。”
常老師看了看上面的表格,道︰“……北京大學的金融學,中文,法律和歷史。”
沈澤點頭︰“是的。”
“人大的……工商管理,中文,社會學和經濟學。”常老師淡淡道︰“……後面的兩個沒問題,四個志願的要點在于一個沖刺,一個下功夫,兩個求穩,兜底。”
沈澤︰“我明白,講座我听過。”
常老師不忍道︰“……你明白自己的水平吧?”
沈澤微微咬牙︰“我明白。”
常老師嘆了口氣︰“沈澤,你一模考了630,實際上高考應該能考到650左右,但是實際考試——你也清楚,充滿了不確定性。”
常老師想了想又道︰“這個分數你可以報人大,但是你報北大是非常、非常危險的,甚至沒有什麼希望。我不建議你把北大放在第一個……我個人的建議是,你把北大刪掉,第一志願報人大的工商,第二志願填一個什麼好呢……我看你對管理學院非常執著,我個人建議你填這個學校……”
沈澤停了停,淡淡地道︰“謝謝老師,但是我不打算改。”
常老師問︰“……650,沈澤,越往上越難。你要考到670才能摸到北大的門檻。”
沈澤想起他爸自主招生的橄欖枝,整整二十分,加上,就能摸到門檻了。
但是他已經拒絕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談不上有多惋惜,只是有點不舒服,心想看這志願表的畫風,兜底的兩個一個是610一檔的,一個是570一本分數線檔的——這下可真是單程票了。
“你如果這樣的話,只能祈禱你人大千萬不要滑檔……”常老師不忍道︰“否則你掉到兜底的學校去,可能是需要復讀的,你兜底的那倆大學和人大之間差距實在太大了。”
沈澤平靜地說︰“和北大的差距更大。”
常老師推了推眼鏡,問︰“非如此不可?”
那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中的一個經典對白,托馬斯舍棄了一切,想要回到已經被俄佔領的波西米亞,回到特蕾莎——那個沿著河流飄來他床前的嬰兒——的身邊。托馬斯心里清楚,一旦踏出去那一步,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千辛萬苦將托馬斯弄到瑞士的老院長迷惑不解,問︰非如此不可?
托馬斯說︰“……非如此不可。”
那年,沈澤站在那個辦公室里,對他的老師說︰“是的,非如此不可。”
他那天晚上對顧關山發微信︰
“我沒要砸到我頭上的那二十分加分,因為你對我說‘要心懷敬畏’。但我還是不怎麼舒服,如果因為這二十分滑檔了怎麼辦?”
顧關山回微信,回得特別有氣勢︰“你就算退學我都養你!”
沈澤︰“……”
顧關山想了想,又道︰“但是我現在還沒錢給你氪手游,你一單竟然給我氪出心悅客服來了……沈澤,我真沒用。”
沈澤︰“……我有錢。”
顧關山又給他打字︰“但是等我有錢了……”
“……我有五塊,我就給你四塊五。”
沈澤只想捏捏那姓顧的小混賬,嗤嗤地問︰“這麼大的口氣?”
顧關山說︰“剩下的五毛我要買咪咪蝦條!你不要踫!”
沈澤啞口無言︰“……出息。”
沈澤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過了會兒,他放在枕畔的手機微微一震,屏幕亮起。
微信里,關山山說︰“我覺得你做的很對。”
關山山︰“你堅守自己良心的樣子。”
屏幕暗下,片刻後又亮起,關山山小姑娘肯定臉紅了一下,但是還是堅強地補充︰
“……特別帥。”
沈澤嗤嗤地笑了起來。
姓顧的小姑娘還是傻——可也傻的可愛。
下次再告訴她吧。
她五塊錢能給自己四塊五花,沈澤甜絲絲地心想,至于自己……沒想好,然而整個人都死心塌地著呢,存折里那點數字算個屁,要啥買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