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悅的病情好轉了很多,雖然還是不怎麼說話,對外界刺激也沒太大反應,但基本的生活已經能自理,可以正常吃完飯,可以一個人去洗手間,躺得累了偶爾還能下床走走。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照這個趨勢,最多一個月就能恢復正常。可只要沒到那一天,言淼懸著的心就沒法完全落下。
“我做的最好吃對不對?每天都能變著花樣,不像姑爹,天天都是那幾個菜,我記得有一次連續參天桌上都是一模一樣的菜,差點把我吃吐了。”
“那不是你和淼淼搶得舔盤子我才繼續給你們做的?原來連個蛋炒飯都做不好,現在翅膀硬了還嫌棄我廚藝了?”
視頻那邊,宋遇寧依然像哄小孩似的耐心逗著宋悅,言文彬和他一唱一和地笑鬧著,果然沒過多久宋悅就也笑了起來。
宋遇寧把鏡頭對準宋悅,特意讓言淼看她現在開心的模樣,過了會兒又將腦袋湊到鏡頭前,朝言淼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姑媽,你跟我姐講兩句嘛,你看看她臉都圓了,這兩天肯定又偷偷吃好吃的了。”
宋悅順著宋遇寧的手指看向手機屏幕,靜靜瞧了一會兒,又慢慢展顏笑了起來︰“淼淼。”
很正常的語氣,就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和女兒通視頻,溫柔地叫著女兒的名字。
看著屏幕上那張笑臉,言淼突然想哭。
“淼淼。”宋悅又叫了一聲,這次還慢慢補了句,“多吃點。”
假裝伸手拿東西讓自己的臉遠離鏡頭,言淼仰起頭深呼吸兩下,這才語氣輕松地道︰“放心吧,沒餓著,我現在一日參餐都很健康。”
一家四口聊了許久,剛掛斷沒幾分鐘宋遇寧的視頻電話就又打來,這次那邊只有他一個人。
言淼絲毫不覺得意外,也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朝著他笑笑︰“我沒事,挺開心的,不擔心了。”
“我問過醫生了,一切正常,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嗯。”言淼點點頭,靜靜看著屏幕上的臉,宋遇寧同樣沉默著看她。
無需再說什麼,只這樣互相陪伴著,便能讓彼此心安。
第二天她的確身心輕松地睡了個懶覺,到了大中午才起床,還是被冉清的電話吵醒的。
听她說不想參加同事聚會,知道她心情不好,冉清特意叫她出去吃飯,路上她卻沒少听冉清的抱怨。
新寫的小說被編輯要求修改,冉清準備直接砍了重寫一本,卻沒想好題材。言淼平時沒什麼時間看小說,對市場也不了解,自然幫不上忙。
“要不,我寫本骨科?”怕言淼听不懂,冉清解釋道,“就是姐弟亂倫那種。”
剛準備咽下去的東西一下嗆進氣管里,言淼劇烈咳嗽幾下不見好,冉清趕緊坐過來幫她拍著背給她遞水︰“這就嚇到你了?”
咳了半天才緩過勁來,言淼漲紅了臉看著她︰“不是說你們網站限制多,你那新小說都被斃了你還敢寫這種題材?”
“想辦法打擦邊球唄,要實在不行就……”冉清神秘兮兮地湊近她,“剛好最近想去寫小黃文發泄發泄,實在不行就寫成小黃文,你想想啊,兩個主角,在父母面前是相親相愛的姐弟,等晚上父母睡著了他們就滾到一張床上,就在父母隔壁的房間偷偷做愛,是不是很刺激?”
言淼不自然地喝了口果汁︰“怎麼就得是姐弟不是兄妹?”
“兄妹那得多老的哥哥?我的女主角都是成熟女性,難道給她配個陽痿老男人?最好是配個十八歲的小處男,器大活好顏值高還害羞,一步步被經驗豐富的姐姐調教,每天夜深人靜就背著父母干柴烈火、翻雲覆雨……”
冉清說得正起勁,一抬眼卻發現言淼表情有些怪異,愣了兩秒她才反應過來,趕緊止住話題朝言淼干笑一聲︰“忘了你是有弟弟的人,肯定接受不了這些,是不是覺得很惡心?”
言淼又低頭吸了口果汁︰“還好。”
這些話仿佛就是為她和宋遇寧定制的,一下子如此精準地戳進她心底,哪怕早已習慣冉清和她分享各種天馬行空的構思,她還是驚得一身冷汗。
可心虛過後,卻又有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間蔓延。似乎帶著點興奮,莫名點燃了全身的血液。
“喂!”冉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至于讓你惡心成這樣吧?你別腦補啊,我怕你腦補太多下次都沒法和你弟正常相處了。”
言淼忍不住干咳一聲︰“我是在幫你想新小說的題材,抑郁癥有沒有興趣?”
冉清一愣︰“啊?”
言淼笑笑︰“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給你提供資料啊,都不用你再去仔細查了,有我這個病人家屬作指導,絕對真實又專業。”
“好啊。”冉清連連點頭,“那可給我省去大麻煩了。你別說,我還真想過這個題材,不過不敢輕易嘗試。”
“我明白。”言淼嘆息一聲,“太多人不了解這個病了,有些人把患者當瘋子,總是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有些人笑他們承受能力差,罵他們矯情;有些人以為得了這個病很帥,把這當作耍酷的標簽;還有些人拿這個當噱頭賣人設,一邊嘲笑他們,一邊又吸著他們的血。”
冉清拍了拍她手背︰“你媽不是恢復得挺好的?別擔心,肯定會好的,十幾年前不也有過這種情況?最後也痊愈了,還生龍活虎的。”
是啊,痊愈之後的宋悅,和那個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宋悅,完全就是兩個人。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會記得病中的她是何種心理狀態,仿佛就是大腦空白了兩個月。
可越是這樣,就越讓言淼覺得恐懼和難過。尤其當很多人在背後議論宋悅直接說她“瘋了”的時候,言淼心中更是又憤怒又心痛。
冉清看著她的樣子,認真道︰“其實,當初你堅持和傅雲朗分手,我們都有點不理解你,你挺難過的吧?”
言淼搖頭。
冉清瞪她一眼︰“說實話。”
言淼笑著點頭︰“是有點,不過換作是我,我肯定也無法理解,有些事就得親自經歷才體驗得到那種感覺。”
所以,這世上沒人比宋遇寧更懂她。
想起昨晚湊到鏡頭前那張笑臉,言淼不禁又揚起了唇角︰“你想寫骨科就寫唄,不一定非要所有人支持,有人喜歡不就行了?”
和冉清逛了一下午,在外面吃完晚飯言淼才回去。車子開到小區外時,她下意識抬頭瞧了眼,家里的燈並沒亮。
十分鐘前宋遇寧在群里發了條消息,說他已經到學校了,言淼心里卻無比肯定,他不會真的回學校。
鑰匙插進門鎖里擰開,房門推開那一刻里面的燈也亮了起來,看到牆邊的人,她笑了笑︰“以為你還沒到。”
“想給你個驚喜,不過看樣子也沒什麼好驚的。”
“你沒猜到我猜到你會來?”
“猜到了,還猜到你肯定猜不到我已經到了,就是這驚喜的分量不太夠。”宋遇寧走上前摟住她,抱了幾秒卻又分開,拉著她走到餐桌旁,“在外面是不是又沒吃飽?我帶了些吃的回來,要不要再吃點?”
“這次真飽了。”言淼仰頭看著他,想到中午冉清說的那些話,不禁低聲笑笑。
“怎麼了?”
言淼搖搖頭,過了會兒又問︰“你說,我爸會猜測你沒有真的回學校嗎?”
即便言文彬已經知道他們的事,也沒阻攔他們繼續在一起,可那種心虛的感覺似乎已經深入骨髓了,每次共同面對父親時,他們總是不自在,如今宋遇寧也下意識地撒謊。至于父親究竟信不信,只怕答案也很明顯了。
從前都是偷偷摸摸,一邊情不自禁,一邊又竭力克制;如今一半是底氣,另一半居然還是心虛——有面對言文彬的心虛,更有面對外人的心虛。
而與心虛並存的,是那種點燃血液的、莫名的興奮。
“姐。”以為她是在怪他撒這個謊,宋遇寧正想開口道歉,她卻又重新貼在他懷里,雙手緊緊攬著他的腰。
“姐……”
“去洗澡。”她抬頭看著他,“想你了。”
他听懂她的意思了。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一直痛苦于外公的去世,又擔心宋悅的病情,彼此之間只有陪伴,沒有欲望更沒有激情。
但這一刻,他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