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與他沒什麼關系,他也想要一個理由。
“祈熱,你喜歡他,為什麼還這麼堅持?不怕後悔麼?”
祈熱沒有解釋,她已經糾結了太多次,不想再讓自己、讓別人累,只說︰“一切後果,我都接受。”
戒指她不會再帶,其他與陸時迦有關的東西,她也都收了起來,除了一樣。也唯獨那一樣。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心里壓著十句“舍不得”沒有說出口。
彼此相愛的人或許真的有心靈感應,隔著一些距離,陸時迦似乎也感受到了祈熱的決絕。
他曾經和祈涼說過很多次,他不想演了,可祈熱的反應,比如扔戒指,又讓他燃起了一絲希望。
可最後他還是失去了耐性。
除夕夜,飯桌上他給祈涼發的始終都是那幾句——“我受不了了”“我直接跟她說吧”“我還不如纏著她,起碼能和她說話”。
後來在陽台上,祈熱看著他笑,往他身上扔土,他都有不好的預感。
在外糾結了一個多星期,最後他做下了決定——他還是得跟祈熱直面交流。
陸家在外拜年回來的那日,臨近元宵。
兩家人坐一塊兒商量元宵節怎麼過的時候,祈熱從外頭推門進了屋。
陸時迦連續幾天都看她早早出門,吃了晚飯再回來,今天還是頭一遭見她這麼早回家。
祈熱打了一聲招呼就小跑著往樓上去,就在她快要消失在拐角的時候,樓下的人適時地喊了她。
“祈老師。”陸時迦站起身,趕在最後的時刻喊住她。
祈熱回頭的時候,他離了沙發往前走,“我有個法語問題想問你,你有空麼?”
他表現得極其自然,似乎當真是帶著問題來的,步伐大而迅疾,不等她答應就跟上她,站在幾級台階之下與她平視,“就一個問題。”
祈熱沒有往下看,也猜得到樓下人的反應,她本該忌憚陸正午,但現在她不怕了,語氣與往常一樣自然,“來吧。”
她轉身,陸時迦愣了下,才跟了上去。
她染的綠頭發褪了色,頭頂也長出了新黑,兩種顏色撞在一塊兒,看著有些沖擊。
她先進屋,他則反手輕輕關上了門。
祈熱沒有繼續配合他,徑直在椅子上坐下後,她側身看向了他,“你要說什麼?”
她換了把桃木椅坐,手搭在椅背,周身暈染出一圈昏黃的燈光,陸時迦看著心一顫,很快從門口走到了她旁邊,手搭在她手附近,身一低,半蹲了下來。
他抬頭看她,仔細描繪著她的眉眼。雖打好了腹稿,這會兒看著她卻說不出來。
“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祈熱略低著頭,他身量高,即便蹲著也到她肩頭,因此兩人距離十分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沒有交女朋友,沒有和女朋友去跨年,也沒有去約會,都是演出來給我看的,是麼?”她聲音很低,帶著循循善誘的意味。
陸時迦不驚訝她看出來了,他自己都覺得明顯,且覺得十分幼稚,也知道最終還是沒起什麼作用。
他說不委屈也委屈,用了慣常半是怨憤半是撒嬌的語氣說︰“你一直不肯理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我沒辦法,只能這樣試一試。四年太久了祈老師,我等不了。”
他想踫她手,想離她更近,卻又不敢,怕她將他甩開。
“我知道你的顧慮,可是我也跟你說過,我的人生不用你負責,你不用給自己那麼大壓力,我現在很努力,努力拿獎學金,”他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直帶在身上的銀行卡,“寒假我還去兼職了,錢都存在這里了,不多,可是我會努力存,要不了多久,就能先付房子的首付。”
祈熱只是默默聆听,他生怕說錯一句,所以轉念又說︰“如果你覺得不用買房子,我就不買,我不會理財,你……”他將銀行卡遞出去。
祈熱沒有接,快速接一句︰“我也不會。”她將他手里的卡抽出來,往下一送放進他口袋里,再伸手將旁邊另一把椅子拖到身邊,“坐著吧,待會兒腳麻了。”
陸時迦不動,祈熱便伸手拉他,她用力拽住他外套,陸時迦的力氣卻更大,站起的同時也將她拉起,然後一把圈在懷里。
他下巴點在她肩背,“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我都听過了,你為什麼非要我去跟其他人談戀愛,去和同齡人玩?我就是不喜歡,我也不想等四年,四年之後我對你肯定還是一樣的。”
“我們現在先不告訴家里,我會跟家里做好思想工作,我肯定可以的說服他們的。等大學畢業了,我就跟祈叔叔、季阿姨提親,或者,等我年齡到了……”
“你想跟我結婚?”祈熱打斷他。
陸時迦往後退,低頭看她神色,“我一直就這麼想的,我……”
“你問過我願不願意麼?”祈熱又一次打斷,她語氣平淡得像在聊家常,甚至比不上家常,“當初和你在一塊兒我沒想那麼多,就想著,既然你非要和我在一起,那我們就試一試,不合適就分開。我也沒想過家里的人會不會同意,後來想通也就覺得沒意思了。我最怕麻煩,如果跟男朋友在一起都要小心翼翼,何必要談戀愛呢?那麼多人喜歡我,我為什麼非要選一個談起來最累的?”
她語速不快,語調平得沒有起伏,“當初我又為什麼會和夏明川分手?我不是不喜歡他,就是覺得他管得太寬,我受不了。和他分開我也不是不難受,但不是很快就和你在一起了麼?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很開心,但是我現在也受不了,我歲數也不小了,就想生活安寧一點,好聚好散。而且我們已經分開一年了,你沒了我也沒有少什麼,反而變得越來越優秀,我更是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她始終看著他,陸時迦沒有從她眼楮里看出任何波瀾。
她不像是在說反話,可陸時迦還是不信,“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說話?”
祈熱張著嘴吸一口氣,然後輕輕呼出聲音,“你的意思是,還是想和我在一起?”
她的問法,讓陸時迦沒辦法回答。
“那行吧,你要是想,那就談,”祈熱沒所謂地說︰“反正誰對我來說都一樣,你不是都在學機械工程了麼?我勸也沒勸住,其實我還挺開心的,你既然願意做下一個喻星淮,我也不攔你——”她面色終于變了變,接著說︰“反正誰也替代不了他,誰都一樣。”
這一刻的祈熱覺得自己是一個機器人,不听從心,只听從早就設置好的聲音。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嘴機械地一張一合,不帶任何情緒。
喻星淮是她的底線,她自行打破了。
她也相信,這也會是陸時迦的底線。
陸時迦的胸膛眼見地劇烈起伏,他看著祈熱,像是看一個失去情感甚至也沒了理智的人。
“你一定要這樣麼?”即便知道她可能不是真心,陸時迦也承受不了。
“是你逼我的,陸時迦,”她重新坐了回去,“我早就沒有耐心了。”
她自己說過,沒有什麼是永遠屬于自己的,連大自然賜予的雨也會從指間流走。
可要是真喜歡,可以用一千一萬個小瓶子裝起來。
但她是破摔的破罐子,殘破不已,早就沒有完整的軀體去裝了。
“回去吧。”她語氣淡漠,目光平靜地直視著他。
陸時迦面對著這樣一張臉,挽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越是平靜,越是殺人于無形。
祈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凶手,她仿佛看見自己雙手沾滿了鮮血,再也洗不干淨,她再也回不了頭。
她出奇地平靜,就連陸時迦走了,她也與剛才無異。
她還身處在作案現場,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死了,卻沒有目擊證人,她作為凶手,將永遠背負著那份罪惡逍遙法外,做無人知曉的法外之徒。
她平穩地睡了一夜,起床後甚至覺得精神很好。洗漱後化了淡妝,如往常一樣早早地出門。
院門大敞開,像是晾了一夜,祈熱出門便感受到一陣肅氣,連停在門口的車也像是經歷了腥風血雨。
坐在駕駛位上的人眼底發青,下巴上是幾根被忽略打理的,短到讓人看不清的胡茬。
祈熱站在車旁,直至陸時迦側頭朝她說一句,“我送你。”
祈熱遲疑片刻,繞過車頭從另一邊上車。
車窗沒有關上,一路上冷風漏涌進來,兩人皆是一身寒氣。
到達目的地,祈熱道了謝,伸手去開門。
“我要在這里等你麼?”身後的人開口問她,語氣與她昨晚的如出一轍。
祈熱沒有回頭,像是復制粘貼了他的語氣,“陸時迦,別等我了。”
話落,車門被推開,等人下了車,又被重新關上。
“ ”的一聲響,將陸時迦嘴邊應出的一個字掩蓋過去。
沒有人會一直站在原地等待,沒有愛消磨不掉。
陸時迦回的,是“好”。
于是在這個薄霧未散的冬日清晨,他的青春在最後一次割據拉扯後,徹底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07 16:06:07~20200508 20:58: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和班夫閔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給自己加點甜 2個;在在是在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易羊、41593422、在在是在在、20933661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1章
“祈熱。”
“嗯。”
“……身高還行, 太瘦了,先練一個月體能, 同時增重。”手里拿了一張表的教練往旁邊一堆十五六歲, 正跳繩的中學生示意,“先跟他們一起練, 等體能上來了,再單獨給你培訓。”
“一個月?這麼久?”祈熱有點後悔來了。
教練嘴角掛著的笑容有些不屑,手一揚, 招呼她往那堆小孩子里走。他喊了個人名,就見一個有些壯碩的矮個子女孩走了出來,手上纏著手帶,戴黑色拳套,看上去十分有氣勢。
“給這個……姐姐打一拳看看。”
“好的!”女孩一笑又顯得十分憨厚, 她朝祈熱招手, “姐姐你過來, 我演示給你看。”
祈熱依言走過去,見那女孩拳頭就要揮過來,她本能地往後躲了躲, 旁邊一群人都笑出了聲。
教練這時走到祈熱旁邊,“腰腹用力, 吸氣, ”又朝那女孩示意,“我先示範。”
那女孩會意,腳下一跨, 揮拳動作看著很是專業,推出去時用力打在了教練的小腹上。
悶“咚”一聲,教練幾乎紋絲未動。
祈熱稍稍訝異,她很快意識到小女孩的拳頭下一刻要揮到誰的肚子上。
她有些怵,但仍挺直腰板,用力一吸氣,朝女孩揚了揚下巴,“來吧!”
那女孩幾乎沒猶豫,很快就將拳頭朝祈熱揮了過去。
又是“咚”一聲,祈熱往後一趔趄,直直倒在了厚墊子上。疼得一時都沒有反應,好一會兒才輕微翻滾著痛出聲。
旁邊一堆小孩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仍是笑了。
祈熱一時沒有起身,只見高大的身影覆過來,教練臉上這回的笑真實了些,他蹲在祈熱旁邊,俯視著她,“只有挨揍了才能知道對方的招式,才知道怎麼回擊怎麼閃躲,這是第一課,希望能讓你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