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原來銀河,要他先跨。
片刻的親近也讓人覺得高興,哪怕他只當她老同學。
哪怕他付出的所有親近可以給其他任何人,卻永遠自持獨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但能做他的一朵野花,都心滿意足。
陳安寧注意到葉迦言毛衣的袖子上一片劃痕,上等衣料被刮壞。
“你打架了?”
“沒,就是蹭了點灰。”
沒法說是不是就是蹭了點灰這麼簡單,她也無意深究。
葉迦言見陳安寧沉默了,後退一點點,偷偷打量她幾眼。
問她︰“你呢?”
“我什麼?”
“過得。”
陳安寧想了想,說︰“不好。”
話音剛落,宋淮駕到,風塵僕僕地騎了摩托車來。
腰腿精壯的男人,身子骨有勁。戴著頭盔,也看不清臉。
葉迦言沒跟過去,等宋淮視線轉到他身上,才微微點頭示意。
宋淮沒反應,等陳安寧過去了,轉身給她戴上頭盔,把人拉上後座,回家。
車子發動以後,陳安寧才想起來,好像還沒有和他好好地道別。
七年前是,現在也是。
葉迦言目送他們離開。
到家還有很遠的路,從城南到城北,走過一條繁華的街,再往前抄近路,走郊區。
夜深人靜。
兩人沒怎麼說話,只有摩托車引擎聲劇烈。
一直到宋淮察覺到奇怪,才發聲︰“後面是不是有車跟著我們?”
他看後視鏡,陳安寧看不到,听了這話本不在意,過會兒又覺得後怕,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宋淮的摩托車帶著她闖了個紅燈,隔著一條馬路,斑馬線內停了一輛黑色賓利。
周遭車流量很少,所以宋淮說的,應該就是這輛。
可能是他多疑了。
等到十分鐘後,她再看,發現那車仍然跟著。
陳安寧猶豫著要不要停下來,忽而電話響起。
她把頭盔卸了,接電話。宋淮也減速,往後靠著要偷听。
那邊來電話的人在等她開口,陳安寧不說話,也等他開口。
終于還是他先端不住︰“到家了嗎?”
“快了。”
“哦。”
他來意不明,哦完就掛了。
下一個路口右拐,她再回頭看去,那輛黑色賓利已經沒了。
她最近只在一個地方留過自己的電話號碼,祝清燃的賓客簽到名單上。
陳安寧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
當年一見鐘情,她只當自己情竇初開,無知少女總繞不過兒女情長。
卻沒有料到,此情固若堅冰,這麼多年過去,也化不開零星半點。
見他一面,全都跑回來了。
步行街,人擠人。
陳安寧拍拍宋淮的肩膀︰“淮哥,你停下車,我買東西。”
去店里給陳鳴買了一個一百多塊錢的打火機,買了一雙聖誕熱銷的襪子。
把打火機裝進襪子里,這是今年給爸爸的聖誕禮物。
他們的新家那一帶,算得上b市最大的窮人聚集區,治安差,那條街到了晚上,極度不安穩。
所以為了避免不測,宋淮強烈建議接送陳安寧。
安全抵達她家門口,他才放心離開。
陳安寧叫住他,說了句謝謝。
她摸了鑰匙準備開門進去,手輕輕推一下門板,竟然推開了。
里面黑 一片。
陳安寧心里一驚。
“潑猴回來了,豬精在家嗎?”
里頭沒人應,陳安寧伸手去開燈,燈沒亮,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燈泡炸了。
她姑且用手電筒照著,去陳鳴的房間看了一眼,發了福的中年人鼾聲如雷,酒氣燻天。嘴巴微張,嘴邊唾液混著酒水橫流。
陳安寧端來一盆溫水給他擦擦臉上的汁液,陳鳴沒醒,依舊打鼾。
她把襪子放在他的枕邊。
去客廳里把新燈泡安上,自力更生。
點亮的一瞬間,門口兩個嗑著瓜子黑頭土臉的小男孩含笑望著她。
陳安寧去關門的時候,個子高的那個不懷好意地問了句,“傻子怎麼不出來玩了?”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
陳安寧怒了,進屋找雞毛撢子,二人見局勢不利,趕忙撒丫子走人。
這半年來,陳安寧最怕的就是別人拿她父親說事。
這一圈筒子樓里住的都是什麼人,陳安寧最清楚不過,這些小孩兒整天在外頭溜達,父母疏于管教,放養模式一開,一個個脫了褲子真當自己能日天日地了。
把大門反鎖了兩道,門縫還是有點漏風,屋里沒有空調暖氣,陳安寧舍不得水費,連熱水袋都捂不起。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蜷縮成一團,以母體內的嬰兒姿態。
還是睡不著,冷得睡不著。
起來看了會兒畫,書架上一排都是祝清燃的畫本,每個月的連載出來,在等下個月到來之前,她都會把手頭的翻來覆去看上好幾十遍。
那兩張畫稿,只畫了半成形的人物,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可是拿自己的作品出來一比較,就立見高下。
她和大師的差距,隔了一個宇宙都不止。
陳安寧把日記本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把這兩張畫稿夾入扉頁,翻到最新的一頁紙。
提了筆,不知道寫什麼,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久,才寫上一句︰“迦言瘦了。”
拿來手邊的一本雜志看,里面掉出來一張紙片。
一句話。
“明天晚上八點鐘,73酒吧,準時到。”
陳安寧把紙片揉成團,捏在掌心。
那天晚上,一夜無眠。
平安夜不平安。
怪了。
第3章 意中人
祝清燃。
這名不好,水火難容。所以人如其名,類似精分。
干架到半夜,被揍得鼻青臉腫,要不是警察及時趕到,恐怕已經斷手斷腳。
祝清燃不在意這些問題,包括人設崩壞。
他被人拍到島國出沒紅燈區也不遮掩。嗯,老子是去了,嗯,把妹去的。
對對對!還洗帝王浴來著!
你管得著嗎??
于是他經常自嘲,畫畫半吊子,洗粉最在行。
家里一片狼藉,去外面開間房暫住一宿,祝清燃趴地上睡了幾個小時,醒來已經天光大亮。
葉迦言還在睡,躺在躺椅上,一件白色羽絨服蓋著腦袋。
祝清燃心情倍兒好,從地上爬起來,哼起小曲來。
“天王蓋地虎呀,小雞炖蘑菇呀。小雞炖蘑菇呀,寶塔鎮河妖呀。”
葉迦言忍無可忍,一腳踹他胸口,揉太陽穴︰“蓋你媽的地虎啊,吵死了。”
他把羽絨服扯下來,拎手上,起身。
祝清燃揉著胸口,嘴動不出聲,大概是暗測測罵了他兩句。
葉迦言把窗簾扯開,一束強光斜進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