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人對春晚的品味和一般年輕人差不多,對歌舞不感冒,魔術相聲和小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過看也沒看太認真,怕一會累著,發揮失誤。
江絡的節目被安排在新年倒數前第二個,挺不錯的位置——就算是聊天背景音,快到倒數的時候觀眾也會提起精神。
不像倒數之後,要麼收拾收拾準備睡覺,禁令不那麼嚴的地方,就該拿著煙花爆竹出去撒歡了。
隔著幾個節目被工作人員叫去後台準備。
江絡心理素質好,和她合作的那位鋼琴家不是第一次上春晚,有經驗者很老神在在,兩個人還在後台嘮嗑。
嘮嗑到一半,江絡敏感察覺到周圍本來緊張卻有序的氣氛焦灼起來,她皺了皺眉,拉住一個工作人員︰“出什麼事了?”
工作人員打了個磕巴︰“前面,前面一個小品少說了兩句詞,雖然接上了,但是空了半分鐘。”
江絡記得那小品里有個童星出身的年輕演員,怕就是他那邊出的錯漏。三十秒听著少,在掐秒的春晚可是要命的。
她“嘶”了一聲︰“主持人不能補上麼?”
工作人員快哭了︰“這段的主持人是剛提上來的新人,頭一次主持春晚,哪能指望她救場啊?”
近兩年央視主持人有點青黃不接,本來以為掐著秒背詞不會出錯,這下好——那小品之後都是對口型的歌舞節目,接下來就是倒數了,別的時候還好,倒數時間對不上,那不就成直播事故了麼?
春晚出直播事故,總導演烏紗帽又得摘了。
江絡心想這位王導也真是倒霉,和鋼琴家對視一眼,正想著這事他們也無能為力,王導擦著汗沖過來,看見她們眼楮一亮︰“江老師,劉老師!”
江絡一听他這口氣心里就開始打鼓,果不其然,王導道︰“事你們也听說了,我思前想後,就只有一個辦法——”
那辦法說得倒是簡單。
其他歌舞都是對口型,伴奏定死的,但他們這有個鋼琴,伴奏就能做文章。
簡單來說,就是得在假唱中間多加一句真唱︰“江老師你也不用擔心,就是重復前面一句唱段而已,剩下空缺都靠間奏補上。”
他嘴皮子上下一踫,倒是容易。
江絡和鋼琴家面面相覷,在對方眼里看出了一萬個緊張。
江絡︰“真沒別的辦法?”
王導嘆了口氣︰“要是有,我也不用來拜托你們了。”
鋼琴家僵硬地活動著手指,也沒嘮嗑的閑心了。
江絡把那句唱段翻來覆去翻來覆去念叨了無數遍,一晃眼,就到了上台的時候。她在台下還渾身僵硬,但一踏上舞台,對著耀眼的燈光,之前的緊張瞬間消失。
像是魚回到了池塘。
春晚直播吃瓜嘮嗑樓。
【2135L】草,听說有春晚後台的人出來說,剛A那個小品空掉了半分鐘,現在補不上了。
【2136L】臥槽???我就說剛才B老師臉上一瞬間好像不怎麼自然,果然年輕人上場就是容易緊張啊。
【2137L】現在不是說A的時候吧,這半分鐘怎麼辦?
【2138L】下一個不是女頂流節目……按照我對女頂流的了解……這差事不會落到她身上了吧?
前面口型對得以假亂真。
很快到了臨時加的副歌部分。
等待倒數的觀眾,漫不經心聊天嗑瓜子的觀眾,吃到瓜等著看熱鬧的觀眾,這件事瞬間傳遍以至于緊張得渾身冒汗的絡粉,無數人都盯著電視屏幕。沈家老宅,回去吃年夜飯的沈清雋看著群里傳的消息,緊張地站了起來。
江絡在聚光燈下,緩緩開口。
那幾句詞,江絡唱得四平八穩,沒有半點破綻,甚至連尾音都沒顫一下。
【2299L】我好像有點听出來,剛幾句是真唱吧?江絡這心里素質絕了,換我腿都要發軟。
江絡在台上淡定得很,一下台才發現背後已經濕透。
鋼琴家比她還慌,恍恍惚惚去洗手間了,安安把手機遞給她︰“江絡姐,電話。”
是個視頻電話。
後台在準備倒數,工作人員都在往前湊好听得清楚。
江絡找了個僻靜地方,是個視頻電話。
接通後,只看到一片黑漆漆的夜空。
“你這是在哪啊?”
宿容說︰“來跑地方衛視的春晚了——你還好麼?圈里都傳遍了。”
江絡笑著和他抱怨了幾句,後面倒數開始了。
女主持人甜美的聲音響起。
“十!”
“九!”
“八!”
……
江絡站在僻靜當中,靜靜听著。
……
“三!”
“二!”
“一!!!”
“咻!”
江絡的眼楮緩緩睜大,透過視頻,在那一片黑暗當中,忽然有個火星子從地平線升起。
隨即是第二個、第三個……
“燕京那邊怕是看不到這個了。”
她以前和宿容提過一句。小時候,總覺得窗外的爆竹吵,直到長大以後年味淡了,又覺得沒有煙花爆竹聲,就不算過了個年。
火樹銀花在黑夜中盛開,照亮了天際。
里啪啦,熱鬧得讓人眼眶發酸。
“江絡。”宿容溫和地喊她的名字。
“新年快樂。”
--